无题

暮色漫过城郊矮墙时，七人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陈奕恒抬手推搡，铁锈簌簌落在他二十三岁的手背，像时光啃咬出的碎屑——明明不过三年，却恍惚隔了半生。

推开门，野草疯长到齐腰深，晃得人眼晕。张桂源弯腰拨草，砖缝里半本练习册残页飘出来，五线谱上的音符洇着潮气，像当年没唱完的梦。杨博文指尖划过页角咖啡渍，十七岁的莽撞在二十岁的视网膜上重映，他别过脸，喉结滚动：“这渍…… 比我指甲还深。”

王橹杰踢开挡路的锈铁管，里屋旧钢琴盖落满灰，琴键凹陷处还留着张函瑞十九岁哭红的指痕。左奇函蹲下身，从床底拖出个油纸包，拆开是半幅褪色锦旗，“新途初绽” 四个字皱巴巴的，像被揉碎又勉强粘好的糖纸—— 那是他们二十岁接到第一单时，店主硬塞的谢礼。

陈奕恒摸到门后裂缝，指尖抵着粗糙木纹，二十三岁的骨节泛白。张桂源晃着生锈易拉罐，当年卖唱攒的硬币碰撞声脆生生的，“这罐可乐要是没开封，现在该和我们一样，气泡快跑完了吧？” 陈奕恒没接话，目光扫过杨博文发梢—— 那撮总翘起来的呆毛，竟也掺了两根白丝，像青春在潜逃。

夜里，雨淅淅沥沥砸在铁皮顶。陈奕恒被雨声惊醒，摸到床边空了，推开门，七个二十出头的身影挤在小院。张桂源抱着受潮的旧谱，纸页沙沙响，“这页是你在我发着烧，二十二岁生日那天写的。” 陈浚铭掏出铁盒，晃了晃，当年埋进花坛的合同碎片，雨水泡得发软，却泡不烂十九岁夏天的滚烫。

左奇函摊开泛黄诊断书，病症栏洇着二十岁那年的泪。杨博文伸手要接，陈奕恒却攥紧，指节凸起：“我以为我能瞒到……” 话没说完，张函瑞突然红了眼，“你瞒得住半夜咳醒，瞒得住偷摸换药，瞒不住我们数你吉他弦上掉了多少血痂！” 雨更大了，浇在旧屋顶，浇在七颗二十三岁仍在淌血的心上。

天快亮时，雨停了。陈奕恒把诊断书和合同碎片重埋花坛，新土盖下去，盖住的何止十九岁的疮疤。张桂源烧掉霉烂的旧谱，火光里，他看见二十岁挤在录音室的七双眼睛，亮得能烧穿黑夜。杨博文攥着半块硬面包，那是便利店打工三天，藏着要给 “新途” 庆生的傻气，咬下去，硌得牙酸，却甜到眼眶发潮—— 二十二岁的他，还相信努力能喂饱梦想。

离开前，王橹杰换上新刻 “新途” 木牌，旧牌扔进废品堆，木屑溅在二十三岁的牛仔裤上，像时光的碎屑。陈奕恒最后锁门，钥匙转三圈，铁锈刮锁芯的声音，和七个人二十三岁的心跳声绞成一团。他们没回头，却知道小房子裂缝里，正疯长着带刺的花，每朵都开着十九岁的莽撞、二十岁的疼，和二十三岁不敢说出口的—— 怕离散的慌。

走到路口，张函瑞突然站住，“我听见吉他声了。” 七人同时回头，晨雾里的小房子静悄悄的，只有野草在晃。或许是幻觉，或许是十九岁的自己在弹唱，可他们都懂，有些裂缝补不上了，但那些漏出来的光，会把二十三岁的长夜，烫成带着疤的星光—— 毕竟，他们才二十多，往后的疼与甜，都要踩着这旧时光，接着往前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