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柏德温的意识在混沌中缓缓苏醒，骨骼形态的身体依旧被冰冷的金属束缚在实验台上，但与之前不同，她感到一种奇怪的空虚与麻木。实验室内的光芒依旧诡异，Gaster博士冰冷的身影立于一旁，手中把玩着一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试管，仿佛之前那场由腐朽主导的杀戮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你醒了，我的‘作品’。”Gaster博士的声音平静无波，他透过圆形眼镜的镜片审视着柏德温，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刚完成的、结构精密的造物。“你的身体对初步转化适应得很好，‘决心’的强度也超出了我的预期。现在，你可以‘自由活动’了——当然，仅限于这个实验室的特定区域。”

束缚着柏德温的金属带“咔嚓”一声松开。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骨骼关节，从实验台上坐起，心中充满了迷茫与残存的恐惧。她看向自己的双手——苍白的骨指，再无人类的温度与血色。视野中那个LV:1的面板依旧清晰。

“你把我变成了……什么？”

“一个更适应这个世界的形态。一个……更有用的工具。看好她，Flowey。确保她不会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情。”

“知道了，博士。我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小客人的。”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推开，一个身披纯白长袍、兜帽遮蔽了面容的身影走了进来。他身上散发着一种与这个阴暗实验室格格不入的、近乎神圣的威严气息。

“Gaster，你又在玩弄不属于你的东西。”

“哦？我尊贵的‘客人’，你似乎对我最新的‘成果’很感兴趣？”

“她不属于这里，Gaster。她是‘外来者’，按照《万界公约》，其灵魂与存在应由我们白塔接管，进行审查与裁定。你逾越了。”

注：《万界公约》属于白塔制定的规则，而白塔属于创世神阵营，专门管理其他世界，如果有会威胁到主世界的会派专门的人去清理。

“《万界公约》？在我这里，只有我的规则。她是我的实验品，她的灵魂…非常独特，对我的研究至关重要。”

“你的研究？不过是满足你那扭曲的求知欲罢了。Gaster，立刻把她交出来，否则，白塔将不得不采取强制措施。”

“强制措施？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用实力说话吧！”

话音未落，实验室的天花板阴影中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一只巨大的、完全由惨白骨骼构成的巨手猛然从阴影中探出，五指如扭曲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捕食的巨蟒般猛扑向白袍人！骨手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白袍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致命攻击，却依旧从容不迫。他冷哼一声，长袍无风自动，右手轻轻抬起，一团柔和而纯粹的白光在他掌心凝聚，瞬间化为一把修长而锋利的实质光剑。光剑通体莹白，散发着温暖而圣洁的气息，与Gaster博士那阴冷的骨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雕虫小技。”白袍人没有选择与那坚不可摧的骨手正面硬撼，而是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手中光剑如匹练般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斩向骨手相对脆弱的腕部关节！

“铿锵！”

光剑与骨骼碰撞，激起一连串刺目的火花，剑势连绵不绝，每一剑都巧妙地避开骨手最坚固的部分，专攻其结构连接的薄弱点。

Gaster博士脸色微变，操纵着骨手疯狂反扑，巨大的骨爪拍击、横扫，带起阵阵狂风，试图将白袍人碾碎。然而，白袍人的身影在狂暴的攻击中如同风中残叶，看似摇摇欲坠，却总能在毫厘之间躲过致命一击，同时手中的光剑不断在骨手上留下新的创口。

终于，在一连串密集的交击之后，白袍人抓住一个破绽，光剑猛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一剑横扫，纯白剑气如同新月般破空而出，狠狠斩在骨手已被多次攻击的腕部！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彻实验室，那巨大的骨手应声而断！断裂的骨骼四散飞溅，重重砸在墙壁和实验台上，激起一片尘土。

Gaster博士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还要继续吗，Gaster？还是你打算遵守我们白塔与你之间那份不愉快的‘协议’？”

“哼，白塔总是这么霸道。好吧，她暂时归你。但别忘了，我们的‘合作’才刚刚开始，我期待你履行承诺的那一天。”

“我自然记得。也希望你记住，白塔的耐心是有限的。你的‘计划’最好别触及我们的底线。”说完，他转身便要带走柏德温。

然而，Gaster博士却阻止了他：“等等。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长途跋涉。而且，我还需要观察她‘转化’后的稳定性。让她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由我的‘助手’看管。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不是吗？”

白袍人深深地看了Gaster一眼，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点了点头：“可以。但记住，她属于白塔。任何进一步的‘实验’，都将视为对白塔的挑衅。”说完，白袍人的身影便如同融入光中一般，消失在了门口。

“Flowey，看好她。别让她惹麻烦，也别让她死了。她还有用。”

实验室内的气氛因刚才的激战而显得有些压抑。Flowey从阴影中不情愿地挪了出来，它那扭曲的笑脸上带着几分烦躁：“啧，麻烦的人类…不，现在是麻烦的骷髅了。听着，别给我惹事，Gaster博士现在心情很不好。”

柏德温没有理会Flowey的抱怨，她知道自己必须小心行事。实验室的布局复杂，房间众多，她目前被限制在一个相对独立的区域。她决定先探索一下，看看能否找到有用的线索。她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各种散发着诡异光芒的仪器和试管之间，空气中弥漫着化学药剂和淡淡的血腥味。

在一间堆满了破旧实验器材和废弃样本的储藏室角落，她的目光被一把深埋在杂物堆中的东西吸引——那是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刀身暗沉，布满了岁月的侵蚀痕迹，刀柄的缠布也已腐朽不堪。

柏德温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冲动，她缓缓走向那把刀，伸手想要将它捡起。

“别碰那个！”Flowey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尖叫起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它的花瓣剧烈颤抖，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那是禁物！Gaster博士严令禁止任何人靠近的！”

柏德温被Flowey的反应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它：“一把旧刀而已，为什么这么紧张？”

Flowey的表情扭曲，花瓣紧紧收缩，声音也带着颤音：“你…你不知道！这把刀…它不应该在这里！它与博士最早期、最禁忌的灵魂实验有关！它会带来灾难！”

“它明明……明明和‘那个人’一起被彻底销毁了……难道……不，不可能！这一定是巧合！只是碰巧相似而已……”

突然，Flowey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击中，花盘剧烈地晃动起来，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我的记忆……好混乱……这把刀……它……”它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恐，随后猛地转身，根茎在地面上飞速滑动，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冲出了储藏室，仿佛在逃避着什么。

柏德温独自站在原地，看着Flowey狼狈逃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更大的困惑与不安。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将那把锈迹斑斑的短刀从杂物中抽了出来。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冰冷刀柄的瞬间，一股难以抗拒的眩晕感猛然袭来！眼前的实验室景象如同破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战场。无数人类与怪物的尸骸交织堆积，残破的旗帜在硝烟中无力地垂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与绝望的悲鸣。

在血色弥漫的视野尽头，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浮现。她的面容和身形完全被不稳定的、跳跃的马赛克所遮蔽，只能勉强辨认出她手持一把巨大的、同样被马赛克严重干扰的剑刃，剑尖斜指地面，暗红色的液体正从上面缓缓滴落。

一个低沉而扭曲的声音，仿佛从无数个破碎的时空裂隙中同时传来，带着令人心悸的疲惫与冰冷，在柏德温的意识中回响：

“这便是……轮回的宿命……你无法逃脱……”

“遗忘……或许是……唯一的慈悲……”

“不要……试图想起来……不要再……回来了……”

那声音充满了警告与某种深不见底的绝望，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柏德温的灵魂。她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被强行从记忆中剥离。

“柏德温！你又在胡乱触碰什么鬼东西！”腐朽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她意识中炸响，带着一丝罕见的焦急与后怕，“每次都要我来帮你收拾残局！你这体质真是麻烦透顶！”

柏德温的意识被猛地拉回现实，血色战场和马赛克人影如潮水般退去，实验室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晰。她大口喘着气，浑身冷汗，手中的短刀却散发着一股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冰冷气息。

“我……我看到了一个战场……一个完全看不清的人……她说……不要想起来……”

“行了行了，别念叨了！你这到处招惹不祥之物的本事，真是无人能及！总之，那把破刀很古怪，你最好离它远点！下次再乱碰，我可真不管你了！”

柏德温没有立刻回应。她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短刀，锈迹斑驳的刀身上，似乎有极淡的、几乎不可见的幽光在一闪而过。扔掉它？不。尽管那幻象恐怖至极，尽管腐朽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但一种强烈的、源自直觉的冲动告诉她，这把刀与她息息相关，是解开某些谜团的关键。那个被马赛克遮蔽的身影，那些“不要想起来”、“不要再回来”的警告，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她记忆深处某个被重重封锁的禁区。她小心翼翼地将短刀藏入自己身上那件由Toriel缝制的、如今已显得格格不入的蓝色裙装内衬，贴近冰冷的肋骨，希望能暂时隔绝它那诡异而强大的影响。

“你还真打算留着它？就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幻觉？别忘了，你现在只是Gaster博士砧板上的肉，任何多余的举动，都可能让你死得更快，也更惨。”

“我知道。”

就在这时，储藏室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像是金属拖曳在地面上的摩擦声。柏德温的心猛地一紧，是Flowey去而复返了？还是Gaster博士派了其他人来“看管”她？她屏住呼吸，骨骼的身体让她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她缓缓挪到门边，透过狭窄的门缝向外窥视。

幽暗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仪器的指示灯在单调地闪烁。但那摩擦声却越来越近，似乎是从……墙壁的另一侧传出来的？柏德温皱起眉，仔细聆听。那声音细微而断续，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规律性，像是什么东西在刮擦着坚硬的石壁。她循着声音的来源，目光最终落在了储藏室一处毫不起眼的墙角。那里的石砖看起来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但声音的源头，似乎就在那厚重的石墙之后。

“那是什么动静？老鼠吗？不像，这实验室里除了Gaster的实验品，恐怕连只苍蝇都活不长。”

柏德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骨指，轻轻地敲了敲那块发出异响的石砖。

“叩叩。”

里面的摩擦声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空间，过了片刻，一个细弱而沙哑的、带着极度恐惧与疲惫的声音，从石砖后颤抖着传来，几乎微不可闻：

“是……是Gaster博士吗？我……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发誓……求求你，别再……别再用那个……那个‘提取器’了……”

这个声音……柏德温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仿佛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曾经听过，但具体是谁，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绝不是Flowey，更不可能是Gaster博士。

墙的另一边，似乎还囚禁着其他人，一个对Gaster博士和他的实验充满了恐惧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