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在九月的热浪里愈发聒噪，实验中学的银杏叶却已悄然染上金边。林远攥着相机的手指沁出汗，镜头里，江叙正单膝跪在音乐节彩排舞台上，指尖在琴弦上划出一串震颤人心的滑音。午后的阳光穿透礼堂穹顶的彩绘玻璃，在少年发梢晕开虹色光晕，校服袖口被风吹得鼓起，露出腕间银杏叶吊坠忽明忽暗的银光。
"咔嗒"，快门声被淹没在轰鸣的电吉他声里。林远低头翻看照片，取景框里江叙专注的侧脸让他呼吸一滞——少年微蹙的眉峰，轻抿的唇角，还有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都被镜头忠实地捕捉下来。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相机边缘，想起三天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傍晚。
"拍得怎么样？"江叙突然出现在身后，薄荷气息混着吉他弦的金属味扑面而来。林远慌忙将相机藏到身后，耳尖瞬间发烫："还、还没看。"却见江叙已经探过头来，发梢扫过他泛红的脸颊。屏幕上，自己偷偷抓拍的江叙侧影赫然在目。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林远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鼓般震得耳膜生疼。江叙盯着照片沉默良久，喉结滚动了一下："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尾音消散在礼堂空旷的回声里。
彩排结束时，暮色已经漫上窗台。江叙抱着吉他跟在林远身后，鞋尖踢着走廊的瓷砖："晚上有空吗？"他突然开口，"天台，教你弹吉他。"林远的脚步顿在斑驳的光影交界处，心跳漏了一拍。
月光爬上生锈的铁门时，天台成了被夜色包裹的小世界。江叙将吉他轻轻放在林远膝头，自己蹲下身调整他的手势："手指按这里，对，别怕疼。"少年的指尖带着薄茧，覆在林远手背上时，烫得他几乎要松开琴弦。夜风卷起江叙额前碎发，林远数着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
"你听。"江叙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他带着林远的手拨动琴弦，不成调的音符在夜空里散开，"这是我写的新曲子，还没名字。"旋律里藏着夏日暴雨的急促，薄荷糖的清凉，还有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愫，像藤蔓般缠绕着林远的心脏。
林远的手指开始发抖，按在琴弦上的指尖传来刺痛。江叙却笑了，虎牙在月光下晃出一道光："紧张什么？"他的手掌贴着林远手背没有挪开，"你看，这样......"两人交叠的影子被月光拉长，在水泥地上摇晃成模糊的一团。
突然，天台铁门被猛地推开。几个高年级男生醉醺醺地闯进来，看见两人的姿势，爆发出刺耳的哄笑："哟，这不是新来的转校生吗？"为首的黄毛吹了声口哨，"原来在这儿搞断背山呢？"
林远感觉江叙的身体瞬间绷紧。少年起身挡在他面前，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嘴巴放干净点。"黄毛却步步逼近，酒精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怎么？两个男的搂搂抱抱，还怕人说？"
"够了！"林远突然站起来，声音发颤却坚定。他护在江叙身前，攥紧的拳头在夜风里微微发抖："你们再胡说，我就去告诉教导主任！"黄毛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还告老师？你们这对......"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天台。江叙的手掌还停在黄毛脸上，少年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冷得像冰刃："道歉。"黄毛捂着脸恼羞成怒，挥拳就要打过来，却被闻声赶来的保安及时拦住。
喧闹声渐渐远去，天台重归寂静。林远这才发现江叙的手背被划破了，鲜血渗进吉他弦的缝隙。"疼不疼？"他慌乱地翻找纸巾，声音带着哭腔。江叙却笑了，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小哭包，我没事。"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挨得很近很近。江叙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颗薄荷糖："奖励你的。"他剥开一颗放进林远嘴里，清凉的甜味在舌尖炸开，"下次别怕，有我在。"
林远含着糖，望着江叙腕间晃动的银杏叶吊坠，突然很想伸手触碰。但最终，他只是低头轻声说："江叙，谢谢你。"少年的笑声混着吉他弦的余韵，飘向缀满星辰的夜空："跟我客气什么？你可是我的专属摄影师。"
第二天清晨，林远在课桌里发现一个牛皮纸信封。拆开时，几片干燥的银杏叶飘落掌心，还有张便签条，是江叙清瘦的字迹："昨晚的曲子，就叫《弦外之音》吧。"末尾画着歪歪扭扭的吉他图案。
林远将纸条小心地夹进课本，却在翻页时愣住——夹在习题集里的，不知何时多了枚崭新的银杏叶书签，叶脉间还凝着细小的晨露，像极了江叙看他时，眼底那片温柔的光。
放学时分，林远背着相机在走廊徘徊。透过教室窗户，他看见江叙正倚在窗台，对着吉他谱发呆。夕阳将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漫到他脚下。林远握紧口袋里写了又撕的信，最终只是对着玻璃窗呵出白雾，画了个小小的吉他图案。
夜风卷起他的衣角，远处传来礼堂飘来的吉他声。林远望着江叙腕间晃动的银杏叶，突然明白，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就像那首《弦外之音》，所有的情愫都藏在颤抖的音符里，藏在夏夜天台的月光下，藏在两颗少年心中，渐渐生根发芽的，不敢言说的秘密里。
暮色渐浓时，两人又一次并肩走向天台。江叙的吉他包蹭着林远的手臂，薄荷味混着青草香在晚风里飘散。林远握紧掌心的银杏叶书签，突然发现，十七岁的盛夏还未过去，而他与江叙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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