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太过赤裸，刺骨又森然，掌心撑在船底上，呼吸喷洒在她的头顶之上。
轻轻地，拂过她颤栗的皮肤。
“七姑娘？”他自下往上扫去，最后停留在她的发梢，眸光幽深，眉梢挑了挑。
小船内太过狭小，谢昭屏脑袋轻抵靠着裴见琢的胸口，手指还抓着他的腰带。
姿势异常暧昧。
谢昭屏按下紊乱的心跳，声音中隐隐带了哭腔，
“世子饶命，七娘不慎踩了裙角才摔了一跤，不成想误抓了世子，还望世子大人有大量饶了七娘。”
她的声音很好听，刻意压着嗓音，细软缱绻，轻灵悦耳。
裴见琢撑着身体，与她不过只有两寸的距离，点漆的眸子暗沉地盯着她。
“不怪七姑娘。”
他哂笑一声，拉起身体，靠坐在小船篷口，眼尾上挑。
谢昭屏也跟着起身，低眼整理好裙子，似乎怕他不信，特意捏着衣裙下被踩坏的一角，声如蚊讷，
“船身过小，七娘大意踩了衣裙才致世子也跟着摔倒，若世子因此受了伤，便是七娘的大过。”
裴见琢随性斜靠坐在横木上，借着岸上璀璨通亮的灯火，能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妆容有些花了，发髻更乱了几分，素色衣裙也变得脏兮兮的。
浮动的光影在她脸上流转，影影绰绰，眼角湿润。
他眉目冷恹，声音不轻不重，“七姑娘多虑了，我并未怪罪于姑娘。”
“我们还是出去吧。”他抬手撩开帘子，下巴微扬，示意她先出去。
谢昭屏指尖一点一点收紧，眉宇间流露出迟疑。
“七姑娘？”裴见琢看向她的目光是少有的冰冷，但神情依旧温和有礼。
谢昭屏怔了怔，贝齿咬住下嘴唇，“还请世子先行，若是七娘这身打扮回到府里，难免惹得他人多想。”
她快速抬眼，眼睛清亮，不染一丝杂质。
裴见琢眉心微动，又扫了眼她的衣裙，滚了滚喉结，解下披风递给她。
“穿上吧，今夜风大。”
谢昭屏捧着披风，光是摸着就能感受到这布料上好的材质，由珍贵的雪狐皮编织而成，触感柔软却很轻盈。
她渐渐收拢手臂，规矩地行礼。
裴见琢睨了她一眼，大步下船。
奚自匆忙跑来，拱手行礼，“主人，已经审问过那几个人了。”
隔着一层帘子，这些话清晰地传到谢昭屏的耳里，她瞳孔一缩，脊背不禁泛起冷意。
她默数几秒后，心一凛也下了船。
裴见琢回头望向她，眼神示意奚自继续往下说。
“那些乞丐说有个穿着华服腰带香囊玉佩的公子给了他们几两银子，让他们去吓一吓七姑娘。”
谢昭屏不上不下的心终于落地，她款款走来，苦笑一声：“章公子怪我不知好歹才想给我一个教训罢。”
“为何？”裴见琢皱了下眉头，他记得谢七娘是要嫁给章家老爷的，和章家公子有什么关系？
谢昭屏低下眼，闭上了唇。
奚自抽了抽嘴角，附耳于裴见琢，悄声告知。
裴见琢听着，心猛然一跳，视线下意识转向站在阴暗处的谢昭屏。
她似乎僵住了，眸光灰败，面如土色。
“世子，那七娘先行一步。”谢昭屏装作尴尬一般，目光闪躲，抱着他的披风匆匆抬脚。
她身形高挑，今日梳着随云发髻，斜斜插入一根白兰如意珠钗，长长的流苏垂到脖颈间。
目光一下子定住，白皙的脖颈往下隐隐约约似乎有几道伤疤，隔着薄外衫，看得并不真切。
裴见琢盯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她并没有穿上他的披风。
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他恍然想起刚刚摔倒时，她的额头抵着他的胸口，那柔软光滑的触感让他的血液有片刻沸腾。
“主人？”奚自见他神情微愣，叫唤了两声。
裴见琢回神，收敛眼底的茫然，重新恢复往日的平静，“你去打听看看七姑娘今日为何出府。”
“是。”奚自领命。
*
谢昭屏是从谢府侧门进去的，并未引起府里其他人的注意。
一路小跑回到风月居，银粟站在门口紧张地张望着。
看见她回来，终于松了口气，“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瞥见她发丝微乱，衣裙也皱巴巴的，心又一下子提了上来，“姑娘，这是怎么了？”
谢昭屏进了里屋，随手将世子的披风扔到圈椅里，眸光泛凉，“没事，府里可有其他人发现？”
银粟摇头，“奴婢偷偷将一些糕点塞给了刘嬷嬷。”
“做得好。”谢昭屏点头，刚刚摔的那两下着实不轻，后背伤口已经又裂开了，微微发疼。
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银粟连忙倒了杯热水，眼里满是担忧，“姑娘，伤口是不是又疼了？还是用用世子给的药吧。”
谢昭屏微叹一声，摘下簪子，沐浴一番后趴在床榻上。
银粟小心翼翼地撩开里衣，看见那纵横交错的伤口，红着眼眶，轻柔地上药。
“姑娘背上怎么多了几处淤青？”
谢昭屏话语简洁地描述了今晚的事情。
“姑娘实在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若是船翻了，姑娘又不会凫水，那可怎么办呢？”银粟指尖轻抹着药膏，拧着双眉。
谢昭屏深吸一口气，“若是落了水，得世子一救，说不定此事就成了。”
她眼里闪现过几分希望和思考。
银粟连忙制止她的念头，“可是姑娘，世子万一不认，姑娘的名声岂不是尽毁了？”
“名声又算得了什么？若是真有这么个机会，只要世子对我有一丝怜悯之心，那我的计划便成功了大半。”
谢昭屏顿了顿，目光落到床榻前的屏风上，几枝兰花伸展而来。
“不论是世子的外室还是妾，只要能远离谢府，对我来说，就是一丝希望。”
银粟闻言，不禁落下泪。
姑娘在谢府的日子过得太苦了，柳姨娘还在世时，也能得到几分谢褚的关注。但如今，柳姨娘离世，谢褚更看重府里的男丁，女儿只是他在官场上步步高升的垫脚石。
谢府就是一个狼窝，老的小的，都是一头头饿狼，稍有不慎，就会被狼群撕咬，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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