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了药后,谢昭屏慢慢套上衣裳,发丝垂落在胸前,素脸白净,在莹莹烛光下透着几分病美人。
银粟拧好盖子,将难得的金疮药放回盒子里,转头看见圈椅里的披风,面露难色,“姑娘,这披风该如何处置?”
谢昭屏跪坐于床榻之上,手指托着下巴,“世子既然递给我,说明他心里对我也有几分同情。”
她想着该如何好好利用这几分同情才好,只可惜世子待在谢府里的日子太短,若是世子是个好色之人便好了。
但他不是,谢昭屏每次处心积虑去靠近裴见琢时,都会用余光仔细观察他脸上的每个表情。
无论她贴身靠近他身体,亦或是不经意相触,他都一脸淡然,眼神清明,笑容和煦。
“先收起来吧,莫要让其他人发现。”谢昭屏纠结地别过脸,心绪不宁,“将那话本子取来。”
银粟挪开靠在窗台上琴案,从底下摸出一本泛黄的话本子,扫了扫上面的灰尘,上捧递给她,“姑娘。”
谢昭屏敛神,在烛火下仔仔细细又翻了一遍。
银粟见她看得认真,凑过去,眼里充满了好奇,“姑娘,上面到底写了什么故事?”
“你不如也看看?”谢昭屏眼里带了点笑意,揶揄道。
银粟比她小两岁,今年不过才十四岁,梳着双螺髻,一张圆脸很是可爱烂漫。
“三公子曾说奴婢年纪小,看不得这个。”她摇头晃脑,说完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急急低下头,隐隐带着哭腔:
“姑娘,奴婢不是有意要提起三公子……”
三公子谢长渊自四年前去了边关后,再无音信,直到九月前管家匆匆来报说三公子被强盗虐杀了,尸骨无存。
微弱的烛火在谢昭屏眼下投下星星点灯的阴影,睫毛如蝴蝶轻轻振翅,抬手拂去银粟眼角的湿润,安慰道:
“三哥命苦,就这么去了,他会和阿娘在天上保佑我们的,银粟,我们要好好活着。”
银粟抬起小脸,泪光闪烁。
谢昭屏话是这么说,心里依旧漫过令人窒息的难过。
三哥长她三岁,清俊挺拔,温厚豪爽,桀骜不驯,一身武艺了得。
他最爱逗她玩,有时候清晨来到她屋里硬拉着她一起学射箭。
“姑娘,奴婢傍晚在府中看见二姑娘身边的文灵偷偷摸摸地溜出去了,神情很是慌张。”银粟见自家姑娘面露哀伤,连忙岔开话题。
谢昭屏重新抬起头,声线如常:“二姐不是被母亲逼着练琴么,怎么还会有闲心派婢女出府?”
银粟悄声道:“奴婢也不知道,文灵从侧门溜出去的,直到姑娘回来了,文灵还未归来。奴婢瞧着她手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只可惜天色已晚,奴婢瞧不清。”
“揣着东西?”谢昭屏脑海里隐隐闪过一个猜测,但她还不敢贸然下结论,略一思忖,“明日父亲门下的学生们是不是要来府中?”
“是呢姑娘,此次大人升迁,那些投靠谢家的学子们日后说不定也能博个好前程。”银粟想了想。
谢昭屏骤然抬眼,自微掩着的窗户望去,深黑的夜空中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冷冷清清却又无比圣洁。
她望着出神,直到一粒石子砸向窗棂,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她才猛然一惊。
皱眉抬了抬目光。
银粟也吓了一跳,她缓了缓神,“奴婢先去瞧瞧。”
她快走几步,拉开门,往四周瞧。
举目四望,一片漆黑,只有屋檐下的几盏灯才照出一小片光亮,枯叶被冷风吹得沙沙作响,再无其他动静。
她想着若不是院里其他婢女此时玩闹弄出的动静,亦或是顽皮的猫儿四处乱窜。
但自黑暗处缓缓走来一个人影,身形高大,手里抱着长长的物件。
银粟心里跳了跳,提着灯往前,惊呼出声:“你不是世子身边的……?”
泉流一脸笑哈哈,抱着沉重的琵琶尤为费劲,声线清亮,抢答道:“泉流。七姑娘可睡下了?”
“……姑娘还未。”她目光落到他怀里的琵琶,快速眨眼。
“那正好,世子命我将此琵琶送给七姑娘。前几日在江边,不慎弄坏了七姑娘的琵琶,我们世子是个明事理的人,这不,赔了七姑娘一个新的。”
泉流露出得体的笑容,顺带着夸了自家主人两句。
屋外不高不低的谈话声传到里面,谢昭屏披了件月白色绣花披风,款款走了出去。
“发生何事了?”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只是看见泉流时,还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她凝视那把琵琶,曲线流畅精美,面板满饰兰花纹,图案繁杂,做工十分精细。
“这是?”她收紧下巴,故作姿态。
泉流笑眯眯地又重复了刚才的话。
接着,他侧了侧身,望旁边抬了抬下巴,眼睛明亮,“七姑娘不如亲自向我家世子道谢,他便在那亭子里呢。”
谢昭屏嘴角牵起若有若无的笑,接过银粟手里的灯,轻移步莲,裙摆曳过被月光照得发亮的地面。
风月居靠边上的小亭子已经荒芜了许久,柳姨娘还在世时,时常坐在那里抚琴。
“世子。”谢昭屏提着一盏灯,披头散发,衣裙随风轻晃,宛若清尘仙子下凡一般。
裴见琢转身瞧了眼,轻微颔首,“是我叨唠七姑娘休息了。”
“七娘还未睡下,算不得叨唠。只是那琵琶……”谢昭屏暗暗庆幸自己出房门时抹了口脂,柳眉如烟,萤萤烛火更是照得她清丽出仙,不染尘埃。
裴见琢淡笑,目光定格在她身上,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你的琵琶是因为我而坏的,我自然是要赔你。”
”世子心善,七娘多谢世子。”谢昭屏屈膝行礼,心里顿时起了思量。
“我这么晚来找你,似乎有些不合时宜。”裴见琢轻掸衣袖,云淡风轻地笑了声。
那笑声落在冷风中有些突兀,有些难免令人多想的暧昧。
谢昭屏一刹那怔住,嘴唇下意识紧抿,在脑海中快速分析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