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婢女

直到张嬷嬷和林煦走远了，银粟才进来掩上门，她拿起林煦留下的药包，

　　“姑娘，奴婢先去煎药。”

　　谢昭屏神色恹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银粟又关上门，不让秋风吹进去。她走到风月居的小厨房里，巴掌大的地方有一个土灶台，旁边堆着木柴，两个年纪不过十、十一岁婢女烧着水。

　　自从柳姨娘去世后，风月居里的大多数下人都被发卖去了其他庄子上，只留下这么两个年纪小的婢女，做事算不上麻利，银粟也没指望她们有多勤快，别帮倒忙就行。

　　银粟从柜子里取出药罐子，上面落了些灰。

　　她家姑娘甚少生病，这药罐子平日里自然也用不上。

　　柳姨娘在世时教她认过几个字，所以她看得懂药方上面写了什么，按照药方上所写的，挑了药洗净，再放入药罐里。

　　她蹲坐在屋檐下，拿着一柄扇子使劲扇着火。

　　不一会儿，药罐里开始咕噜咕噜地响动起来。

　　“银粟姐姐，这是姑娘吃的药吗？刚刚听到张嬷嬷说姑娘落水了，姑娘没事吧？”

　　其中一个小婢女叫春花，午后没什么事要干，她便溜到银粟旁边，盯着那跳动的火焰，眼睛黑溜溜的。

　　银粟心里清楚春花是二姑娘派来的人，斜斜看她一眼，“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自然没事。”

　　“哦。姑娘怎么地就落水了？听说世子还去救了姑娘哩，莫不是看上了姑娘？”春花硬凑过去，发髻上的花簪闪闪发光。

　　银粟要笑不笑:“世子自然是看在大公子的面上，凑巧罢了。谁人不知世子冰清玉润，怀瑾握瑜？你这小丫头片子别胡思乱想了，去和春水一起扫地去。”

　　春花偏不走，欲要掀开盖子看看里面的药，银粟立马伸手打掉她的手臂，不复刚刚的好言好语，冷斥道:

　　“姑娘的药岂是你敢看的？再这般胡闹，我就禀了夫人去，扣你的月钱。”

　　春花闻言，顿时讪讪地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拿扫帚。

　　熬好了药，银粟小心翼翼地端到屋里。

　　见姑娘紧缩着眉头，轻声道:“姑娘，药熬好了。”

　　谢昭屏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苦涩味，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她虽不常生病，但初秋气寒，还是先喝点药预防。

　　银粟贴心地掏出一颗甜蜜饯儿，“姑娘，吃了这个就不苦了。”

　　谢昭屏将甜蜜饯儿含在嘴里，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到床榻上。

　　“姑娘这是……”银粟心里有些恐慌，若是让其他人看到了，夫人少不了要打她的板子。

　　“银粟，章彻今日在湖边说你不过是我身边的一个小小婢女，“谢昭屏脑袋已经清醒了许多，温柔而坚定的说道，“我从未这样想过，你虽然是被买进谢府里，但我早已经将你当做是我的妹妹。阿涟和你，都是我在世上最为牵挂的人。”

　　她声音恬淡温婉，听得让人心里暖意直流。

　　银粟眼眶不由得一酸，回握住姑娘依旧有些冰冷的手，吸了吸鼻子，“姑娘……”

　　她心里想了很多，脑袋里也闪过很多画面，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家里本有五口人，但她五岁那一年家里发了大水，父母带他们逃亡的路上，一家人几乎都被饿死了，后来她在乱葬岗里意识模糊地发出声音求救，恰好被牙婆听到了，便将她带走关到笼子里。

　　她和几个年纪较大的小孩被板车拉到集市去卖，她在里面年纪最小，来得又晚，其他孩子都不怎么待见她。

　　那时候谢家一辆马车经过，帘子被风吹起的那一刻，柳姨娘看见了她，便从牙婆手里买下她。

　　柳姨娘是个好人，不仅给她看病，穿新衣，私底下也会偷偷教她写字。

　　眼看着她眼泪怎么也收不住，谢昭屏抬手擦拭她的泪珠，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安抚她:“怎么哭得这般难过，莫不是你不想当我的妹妹？”

　　“姑娘又取笑我。”银粟用力地摇头，抹了把脸，“不过姑娘，奴婢刚刚在煎药时，春花总凑来问这问那的。”

　　谢昭屏凝了凝神色，讥诮地笑了笑，“二姐还真是关心我呐，被母亲日日逼着练琴，心里定厌烦极了吧。”

　　银粟知道二姑娘表面上看起来端庄又大气，实则心思极深，性子毒辣扭曲，心情不好时便拿自家姑娘当出气筒。

　　她不想提起这桩伤心事，赶忙转了话题，“姑娘今日为何这样做？”

　　谢昭屏坐直了身体，启唇道:

　　“世子留在谢府里没几日了，若此计划不成，我也绝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今日人多，我此次落水推到章彻头上，在外边人言上占上风。若外头流言一起，恐怕他们想要拿我的婚事去换取钱财之事也得再考虑考虑。”

　　银粟恍然大悟，接着又问：“那为何要使用闭气功呢？姑娘本就会凫水呢。”

　　谢昭屏开口:“我本想着若是那么容易得救了，那群人也不过看些热闹便散去了。我在水底待得越久，他们看热闹的心态就会变得不一样。等我被救起，心里自然会有几分替我抱不平。到那时，也许我的婚事也许还会回转的余地。只是……”

　　“只是什么？”银粟不解地歪头。

　　“我让你去找大哥他们过来，想着若有他们在场，事情就闹得更大一些。只是没想到，世子居然会跳下水里救我。”

　　谢昭屏垂下眼睫，眸色不明，揪着一缕黑丝缠绕在指尖。

　　门外一阵敲门声，银粟急忙跑去开门，见是个面生的婢女，低眼看了看她手里端的东西，疑惑问道:“这是？”

　　婢女端端正正地行礼，垂着眼不多看，“回姐姐的话，这是大公子命人送来给七姑娘暖身子的，七姑娘今日落水受惊了，可要好生休息。”

　　银粟虽觉得不对，面上功夫做得充足，她接过木盘，笑了笑，“奴婢替七姑娘多谢大公子。”

　　关上门，银粟端着一盅冒着热气的汤药走来，面露难色，

　　“大公子何时这般关心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