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姨娘

林煦噗噗笑出声:

　　“放心吧，我既会武功又会医术，旁人很难伤得到我的。况且师叔今日是交代我买烧鸡才能下山的，若是师叔明日才吃到，他免不了要发脾气的，周围的树他都快被踹秃了。”

　　“那好吧，你路上小心点，我送送你。”谢长渊放粗了声音。

　　为了能和她待久一点，谢长渊特意牵住她的手，飞下屋顶，踩着一片清澈浅波月色倒影中，往侧门走去。

　　林煦的侧脸一点一点从黑夜中展现出来，眉横春山，面若芙蓉，气如韵竹，额心间一点小痣，添了几分大气。

　　自那之后，谢昭屏夜晚做梦时还梦到三哥和那姑娘携手私奔了，再也不回来了。

　　为此，她还𠗃出两滴泪。但转念一想，三哥也是幸福上了，也许她还会有小侄儿小侄女呢。

　　想着想着，她心里就痒痒的，想起那些父亲禁止的话本子，想起那些旖旎梦幻的男女故事。

　　于是她私底下求着三哥给她买两本解解眼馋。

　　那一幕幕画面纷至沓来，场景不断变化着，目光最终聚焦在床幔上的绣花。

　　三哥带着一股懒劲的调笑声渐渐远去，随之清晰的是屋门被推开传来的一声吱呀。

　　银粟疾步走到床榻前。

　　“姑娘，秋姨娘来了。”

　　谢昭屏思绪渐渐回笼，眼底闪过一道暗光，“因何事而来？”

　　她记得秋姨娘是小吏之女，被她父亲献给了谢褚。

　　秋姨娘性子温软体贴，脸上常端着笑，说话时语调绵长。

　　谢昭屏定了定心神，让银粟去拿披风来，这时秋姨娘已然推门而入。

　　“我听闻七娘落水了，赶忙过来瞧瞧。七娘可已睡下了？”

　　秋姨娘带着个嬷嬷，手里捏着把金丝绣花团扇，款款走到里屋。

　　谢昭屏瞥了眼银粟，接着手臂搁在床榻上，垂首咳嗽几声，虚弱道:

　　“恕七娘无法下床行礼。”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秋姨娘顺势坐到银粟搬来的圆凳上，握住谢昭屏的手，怜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都已经知道了，这章家好生过分，竟敢在谢府里害你性命，若是传到外头去，指不定怎么抹黑老爷心狠手辣。”

　　谢昭屏看了眼她满含慈爱的目光，缓笑道:

　　“七娘也疑惑着，落水时隐隐听到人群躁动声，婆子却未能及时来救，没想到竟是世子殿下救了我。”

　　秋姨娘嘴角的笑意微微凝住，见她主动提起这件事，转而道:

　　“竟有此事？我这就去禀了夫人，好好管教一下这些懒怠的婆子！只是世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哪里……”

　　谢昭屏接过她的话，滴水不漏：

　　“世子殿下宅心仁厚，定是看在谢家面子上、大哥面子上，才会来救我一命。世子殿下的大恩大德，七娘实在无以为报，愧不敢当。”

　　秋姨娘盯着她生怯的脸，语气意味深长:“这你不用担心，老爷自会备上厚礼答谢世子。”

　　“那七娘就放心了。”

　　“你这孩子是家中几个姐妹里年纪最小的，心思啊，也最细腻。可命运多舛，偏叫你小小年纪就没了生母，姨娘我啊，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秋姨娘假意拿去帕子拭了拭眼角，语重心长道。

　　“可奈何章家偏偏来提了亲，老爷虽有官职在身，但在朝堂之上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走错一步。他为你的婚事也思虑良久，章家虽从商，但富可敌国，且章家内人口简单，更没有婆母姑姐。夫人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应下章家。"

　　"今日章家郎君这事做得有些过了，七娘你且宽心，老爷必会上章家为你讨个说法。”

　　秋姨娘一身素红色罗锦绸衫裙，臂间挽着轻纱，虽已年近四十，但风韵犹存，发髻上斜斜插着一根珠钗，面容染上几分真切的哀愁。

　　她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谢昭屏的发梢，笑容和气：

　　"你好生休息，夫人已经传过话来，今日宴席你不必出席，稍后厨房会派人送来吃食。"

　　谢昭屏面上温婉，嘴角挂着柔柔的笑，"多谢姨娘心里挂念着我，七娘必牢记心中。"

　　秋姨娘又说了几句让她宽心的体己话，脚步轻盈地离开了。

　　田嬷嬷扶着她，略微弯着腰背，毕恭毕敬道:"姨娘，这七姑娘……“

　　“这七娘不知道是真卑怯还是装的，柳姐姐去世后，府里已经没有依靠的人，她一心讨好着二娘，接着也入了夫人的眼。这样的姑娘当真懦怯无能？”

　　秋姨娘自是不信，脸上早已没有温和的笑意，眼角透着一股冷冽。

　　“七姑娘的琵琶得了柳姨娘的传教，弹得甚好。只是仅仅只会弹奏丝竹又如何，七姑娘无人可依，依旧是在姨娘的手掌心里。”田嬷嬷观言察色。

　　“夫人既命我来叫她不要多生心思，我这个姨娘只能照做。”秋姨娘不轻不重地哼了声。

　　田嬷嬷极有眼色：“姨娘这就想错了，奴婢可听几个下头嘴碎的婢子说七姑娘多次伤痕累累地从二姑娘院子里出来，地上还滴了血呢。”

　　“哦？竟有此事？夫人怎会不知？”秋姨娘顿了顿，转而又笑了笑，“也是，夫人心高气傲，怎么会把一个小小庶女看在眼里，看她听话些给些肉罢了。”

　　“是呢，兴许老爷也装聋作哑。柳姨娘的娘家人悉数离世，哪还有什么人给七姑娘撑腰？她是生是死，还不是姨娘一句话的事？”

　　秋姨娘心思渐渐明了，得体地微笑：“一个人再如何，终归还是有弱点。夫人将八郎放在自己院子里，摆明是想控制住七娘。二娘又是如此对她，她心里怎能不怨？”

　　“若是日后为姨娘所用，也是七姑娘的福气。”

　　田嬷嬷小心翼翼扶着秋姨娘穿过长廊。

　　“到了晋都后，也该给雪儿月儿看人家了，瀚儿也该回来了，日后少不了要四处打点，正是用银子的时候。”秋姨娘戚戚地叹了口气。

　　田嬷嬷自是知道秋姨娘心中所想，笑眯眯地提议道:

　　“如此七姑娘嫁到章家正是笔好买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