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疑心

莲心踌躇了一会，慢慢地挪动脚步过去。

　　"七姑娘有何事？"她心情本就愤懑不平，如今又带了几分不耐烦。

　　谢昭屏面上细致耐心地柔笑:"莲心，我常常听母亲提起你，做事勤快麻利，人也长得好。"

　　满腔愤恨瞬间被抹平下去，她眼睛亮了起来，嘴角止不住地笑意，"夫人可真如此说过？"

　　谢昭屏细细打量她的表情，莞尔一笑接着道:"自然，你差事办得好，母亲当然会看见的。"

　　莲心嘴角又瘪了下去，"那又如何，喜雨有张嬷嬷在，我就算事事做得好，好处也落不到我头上。"

　　她暗戳戳地指了刚刚的事情。

　　谢昭屏清楚她心里所想，轻柔地握着她双手，将皓腕上的有些年头的手镯摘了下来，塞到她手里。

　　"这是我姨娘留下的，虽比不上母亲的赏赐，但也是我的一片心意。莲心你如今也十九了，日后或是在府里找个小厮嫁人或是被放出府，无论是哪种选择，我都替你开心。这个镯子就当我为你添点嫁妆，你千万不要嫌弃。"

　　她这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莲心听得心头一动，泪眼汪汪地将镯子收到袖中，"七姑娘心善，莲心谢过七姑娘。"

　　银粟站在边上瞧了瞧，适时开口："莲心姐姐心巧又能干，若不是喜雨姐姐有张嬷嬷撑腰，莲心姐姐早能成府里的大丫鬟了。"

　　莲心收好镯子，敛下眉，眼里闪过几分不甘心。

　　去年她本可以当上夫人院里的大丫鬟，可就因为张嬷嬷向夫人推举了自己的表侄女，这才把她的名额抢走！

　　她如何不恨！

　　谢昭屏怜爱地抚摸过她有些粗糙的手背，轻轻一叹，“可惜我只是一个庶出的，在府里没有说话的权利，如若不然，我还想向母亲要了你到我院子里。银粟年纪小，有许多事都是她力不足的。”

　　莲心暗自思忖她的话，七姑娘心地善良好说话，院子却清苦得很。哪里比得上主母院子奢华？

　　况且七姑娘也要嫁人了，若是跟着她，岂不是要入那商贾之家？

　　她重新抬起眼，眼里的笑淡了一些，“七姑娘说笑了，若是让夫人知道奴婢有二心，怕是府里没有奴婢的好日子过。”

　　谢昭屏又笑道:“我料是如此，又怕你在我这里委屈，才未敢提起。”

　　“莲心姐姐这样好的人，只做府里的三等丫鬟太委屈了。”银粟愤愤不平，“前几日听前院扫地婆子说啊，夫人有意将喜雨姐姐给大公子做通房哩。”

　　“什么？！”

　　莲心惊讶叫了一声，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置信。

　　她只听闻夫人正在给大公子物色新妇，未曾想居然要让喜雨给大公子做通房！

　　若是喜雨进了大公子院里，过个一年半载再生下个孩子，便可抬为妾。

　　夫人也会看在张嬷嬷的面上多给喜雨几分照拂，就算大公子娶了新夫人，喜雨往后的日子必不会太闹心。

　　凭什么？

　　都是府里的婢女，凭什么喜雨此便能当上主子！？

　　她咬着后槽牙，脸色僵了一瞬。

　　银粟用袖子掩唇，懊悔道:“兴许是外头婆子胡乱嚼舌根罢了，莲心姐姐你千万别说出去。若是夫人知道了我们在议论大公子的亲事，少不了挨板子的。”

　　“银粟一向口无遮拦，若是母亲真的看上了喜雨，让她给大哥做通房，也算一件喜事。”谢昭屏拍了拍了莲心的肩膀，柔声道。

　　她转头望了眼门外，一片漆黑中只亮着几盏微弱的灯光。

　　“不过喜雨不是去倒茶了吗，怎么这时候还不回来？”谢昭屏声音透着疑惑。

　　莲心闻言跟着瞧了一眼，瞬时觉得不对劲。

　　府里的大厨房在东侧，大公子的院子也在东侧。

　　她指骨被掐得发白，呼吸不自觉重了几分，头脑被愤恨和不甘心占据。

　　银粟似没察觉到莲心身上的异常，凑到莲心身边，歪着脑袋说：

　　“莲心姐姐，可以拿点吃食吗？姑娘今日还未进食，怕是撑不过今晚。”

　　莲心看了眼谢昭屏苍白的嘴唇，心下一横，福了福身，“那七姑娘莫要乱走，奴婢去去就回。”

　　得到谢昭屏温声道谢后，她掩上门，走得飞快。

　　银粟估摸着莲心走远了，才撇嘴道:“姑娘，我们这么做莲心不会发觉不对劲么？”

　　谢昭屏扫了扫衣裙上的灰尘，坐在一旁，笑了一笑，

　　“喜雨要给大哥做通房是真的，莲心心里不甘也是真的。她八岁入谢府，盼望着能做到二等丫鬟，领到更多赏钱，但喜雨却抢了她的位置。莲心早有不满，我们只需稍稍添一点火吧”

　　银粟瞥眼看见她手腕上空落落的一截冷白，叹了口气，“姑娘今日送出簪子和手镯，姑娘的首饰本就少，现在更少了。”

　　“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吧，早晚会回来的。”谢昭屏温声笑道。

　　“那姑娘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

　　谢昭屏眸光移向屋外一点星火，“等。”

　　*

　　莲心心里揣了事，一路走得飞快，脚步不停。

　　又怕路上遇到其他面熟的嬷嬷婢女，掩着夜色贴墙走。

　　走进大厨房门外，目光转了一圈，满头大汗的火夫围着灶台忙得脚不沾地，烟气熏人。

　　嬷嬷丫鬟也忙着端吃食出去，根本没注意到门口站了个不起眼的丫鬟。

　　细细看了两圈都没发现喜雨的身影，莲心气恨恨地跺脚，跨了门槛，拉住一个嬷嬷说：“给七姑娘准备的晚膳在何处？”

　　嬷嬷焦头烂额，宴席上常夫人不喜这些吃食，害得他们得再重新准备，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七姑娘。

　　“去另一处找找。”嬷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莲心看也没看，随便塞了份绿豆糕装进食盒里，提着食盒往回走。

　　绕两段小路便走到大公子的平湖居。

　　大公子正在宴席上，院子里只挂着几盏明亮的灯，门扉半掩，瞧不见几个人影。

　　莲心心里埋着疑惑，她贴近门，眼睛往里瞥。

　　只听见几个叽叽喳喳的声音细碎地传来。

　　“喜雨姐姐你今日不当差了？”

　　“七姑娘有什么好看的，她一个庶女主母让她跪祠堂一夜，她怎会不敢跪？只不过还要连累我辛苦陪着。”

　　“夫人若是知道了……”

　　“哼！张嬷嬷是我姨母，她说几句好话夫人就会放过我。”

　　“可大公子在前堂参加宴席呢，喜雨姐姐来这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