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完全破晓,晨雾像一层轻纱,在寂静的皇宫中弥漫,沈清璃就已经站在了尚仪局朱漆大门前。她身着月白色宫装,简单的发式上只斜插着一支素银簪子,整个人显得清新淡雅。她的手腕处,透过丝帕,能隐隐感觉到昭华卷的存在。回想起昨晚,她特意将系统典籍压在《宫规总要》之下,那书页间仿佛有丝丝凉意渗入肌肤,此刻,竟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热,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沈才人来得够早的啊。” 门轴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声响,姜尚仪抱着一摞青缎封面的书册走了出来。姜尚仪鬓角边的金步摇上垂着米粒大小的东珠,她走路姿态优雅,步伐稳健,那珠串竟连半点声响都未晃出。沈清璃注意到她袖口绣着的缠枝莲花纹,针脚细密得如同精巧的网,这让她不禁联想到昨天姜尚仪训斥苏嬷嬷时的干脆利落,两者竟有着奇妙的相似。
“尚仪大人。”沈清璃恭敬地行了个福礼,目光扫过姜尚仪怀中抱着的《内则》《女训》《六宫典制》等书,喉咙微微发痒,内心泛起波澜。她心想,这些书前世在图书馆见过影印本,而如今,它们带着淡淡的松烟墨香,每一页或许都藏着大宁后宫生存的关键诀窍。
姜尚仪将书册轻轻放在廊下的石案上,抬起袖子,轻轻拂去石案角上的晨露,说道:“今天教你抄录宫规。先记第一条。” 她翻开最上面的那本《宫规总要》,手指尖点在 “谨言慎行,守礼为先” 这八个小楷字上,接着说:“上个月钟答应在御花园讲‘杏花比牡丹娇’,不巧被丽妃听到了。要知道,丽妃的小字可是含杏,你说,这是不是该罚呢?”
沈清璃低垂着眼眸,手指关节轻轻抵着桌子,陷入沉思。她能察觉到昭华卷在袖子里轻轻翻动,那书页摩擦的声音细微得如同蚊子的嗡嗡声。片刻后,一行批注浮现在她的脑海:“宫规可不是死板的教条,不能刻板遵守,而要洞悉背后的人心。”
“清璃我脑子笨。”她抬起眼睛,眼尾微微耷拉,显得谦逊而诚恳,“钟答应的错,并非夸了杏花,而是没有留意上位者的心思。”
姜尚仪的眉毛梢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似乎对沈清璃的回答感到些许意外。她拿起桌子上的狼毫笔,蘸了蘸刚研好的墨汁,说道:“写下来。” 笔在宣纸上划过,留下流畅的弧线,“你就抄三页《女诫》吧,我去拿印泥。”
沈清璃握笔的手稳得出奇,前世抄古籍练就的本事此刻派上了用场。她一笔一划,认真临摹着 “夫者妻之天也”,眼角的余光却留意着姜尚仪的身影,看着她走进门内。
袖筒里的镜匣微微发烫,她悄悄将心境镜朝着空无一人的门槛转过去。淡金色的光晕如薄纱般散开,没有一丝阴影。“尚仪大人是可以信任的。”她在心里默默念叨,笔锋微微停顿,在“夫”字的最后一捺上添了一道浅浅的波折。
“字写得很端正呢。” 不知何时,姜尚仪已悄然站到她身后,沈清璃竟丝毫没有察觉。姜尚仪拿来一个青瓷笔洗,说道:“这《女诫》抄完了就给我,明天我教你认六局二十四司的印信。”
这时,石案的另一边传来细碎的动静。沈清璃扭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衫的小宫女正踮着脚往窗台上放一个锦匣。小宫女说道:“尚仪大人,苏嬷嬷差人送来的。” 说完,行了个福礼,转身离去,她的裙角扫过廊下的月季枝,抖落了几点晶莹的露水。
那锦匣的盖子没有盖严实,露出半张信纸。沈清璃的手指刚触碰到锦匣的边缘,姜尚仪便先一步打开了锦匣。只见泛黄的宣纸上写着 “小心身边人”,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刻意模仿干粗活宫女的笔迹。
“沈才人。”姜尚仪抬起眼睛,目光锐利如刀,“这是你的吗?”
沈清璃往后退了小半步,袖子里的昭华卷突然翻到某一页,她瞥见 “借局布疑,以静制动” 这八个字。她镇定地回答:“回大人,昨天清璃整理书册的时候,或许有纸页混进去了……”
姜尚仪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白的指节上,似乎在探寻着什么。窗外一阵风吹过,石案上刚抄好的《女诫》被吹得哗哗作响,半页纸角被掀起,露出底下压着的《宫规总要》,那行 “借势而进,方得转机” 的批注恰好对着她。
“去偏殿拿些洒金笺过来。”姜尚仪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透着几分和蔼,“你写的字,得用些好纸才相配。”
太阳渐渐越过东墙,沈清璃抱着半沓洒金笺往回走。经过御花园时,小翠的声音从假山后面传来:“姑娘今天过得咋样啊?” 她一路小跑来到沈清璃跟前,鬓角的珠花随着她的动作晃动,让人眼花缭乱,“奴婢给您带了桂花糕,是尚食局新做的呢……”
沈清璃目光向下,落在小翠绞着帕子的手上。那帕子角上绣着并蒂莲,绣工与姜尚仪袖口的相比,差了许多,针脚粗了将近三倍,一看便知是昨晚匆忙赶绣出来的。
袖筒里的镜匣又开始发烫,她偷偷将心境镜朝着小翠的方向转过去:幽蓝的光如潮水般涌去,在小翠的脖子后面聚成一个格外刺眼的漩涡。
“辛苦你还惦记着我。”沈清璃接过桂花糕,手指在帕子上轻轻按了一下,“夜里冷,明天你穿上那件月白色的夹袄吧,比这薄纱的更抗寒。”
小翠的瞳孔瞬间急剧收缩,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小半步,不小心撞到假山上,头发上的珠花 “叮” 的一声掉到青石板上。
吃过晚饭,沈清璃坐在桌前,认真翻看《宫规总要》。昭华卷自动翻到 “人心篇”,墨字中浮现出新的批注:“蓝色代表害怕,颜色越深,表示谋划行动的可能性越大。” 她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听着小翠在走廊下面和小太监唠嗑,声音比平常尖细了些:“我家姑娘今儿个在尚仪局可老受待见了……”
这时,铜镜突然泛起一圈圈细密的波纹。沈清璃抬起头,镜子中映出她的面容,而在她身后,一团幽蓝的光若隐若现。这光,正是小翠的害怕情绪,透过窗户纸缓缓透进来。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镜子的边缘,镜面瞬间变得清亮。月光洒在她鬓角的银簪子上,借着这光,可以看到小翠躲在廊柱后面的影子。小翠的手指紧紧抓着半块手帕,手帕角上绣着的并蒂莲已被扯得不成样子。
“那就等明天吧。”沈清璃对着镜子轻轻一笑,手指在镜子里自己的眉眼上轻轻划过,“明天早上梳妆的时候,可得好好瞧瞧,这个身边的人……”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已至三更天。她轻轻合上书本,将昭华卷压在《宫规总要》下面,听着小翠慌慌张张跑远的脚步声,嘴角的笑容越发明显——有些账,是时候清算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