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从老店出来时，阳光已经斜斜地挂在天边，给老巷的青石板路镀上了一层暖金色。顾泽手里还攥着沈越塞给他的那半块没吃完的糖醋排骨，甜津津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像心里那点快要溢出来的欢喜。

“走快点，晚自习要迟到了。”沈越在前面回头喊他，白T恤的衣角被风掀起一角，顾泽小跑几步跟上，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中央空调在头顶悠悠地吹着，发出嗡嗡的声响。萧暮云看见他们进来，立刻冲顾泽挤眉弄眼，手指在桌子底下比了个“OK”的手势。顾泽红着脸别过头，刚把书包塞进桌肚，就见沈越从包里掏出两本练习册，推了一本到他面前：“晚自习先做数学题？上次老师划的重点。”

“嗯。”顾泽翻开练习册，笔尖落在纸上，却半天没写出一个字。眼角的余光总忍不住往旁边瞟，沈越低头做题的样子很认真，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侧脸的线条被窗外的夕阳勾勒得格外柔和。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教室里亮起了日光灯。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老师今晚不来”，原本安静的教室瞬间活泛起来。后排几个男生开始偷偷传纸条，萧暮云更是直接转过身，胳膊肘搭在顾泽的桌沿上：“哎，下午去老店怎么样？老板没认出我？”

“你化成灰老板都认得你。”顾泽用笔戳了戳他的胳膊，“上次你偷拿人家糖罐里的话梅，被追着打了半条巷。”

“那不是年少无知嘛。”萧暮云嘿嘿笑了两声，忽然压低声音，“我跟陆景渊说好了，等会儿晚自习后半段玩真心话大冒险，就在教室最后排，敢不敢来？”

顾泽的心跳顿了顿，下意识地看了眼沈越。沈越正好抬起头，眼里带着点笑意：“去看看？反正作业也写得差不多了。”

晚自习过半时，后排已经悄悄聚集了五六个人。陆景渊搬了张椅子靠在墙边，手里还拿着本物理书，萧暮云则从书包里翻出个啤酒瓶盖当道具，拍着桌子宣布规则：“转瓶盖，瓶口对着谁谁就选，真心话不能撒谎，大冒险不能耍赖，违者罚抄《出师表》一遍！”

第一个转瓶盖的是班里的体育委员，瓶口稳稳地对着萧暮云。萧暮云拍着胸脯：“来就来，选真心话！”

“那我问了啊。”体育委员笑得不怀好意，“你上次说陆景渊藏了本漫画，是真的假的？在哪藏着？”

萧暮云的脸瞬间垮了，偷偷瞟了眼陆景渊，见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赶紧摆手：“假的！绝对是假的！我瞎说的！”

“说谎可是要罚抄的。”陆景渊慢悠悠地翻了页书，“还是说，你想试试大冒险？”

萧暮云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选了大冒险。体育委员想了想，指着教室前门：“去把前门的锁反锁了，就说‘今晚谁也别想跑’。”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憋笑声。萧暮云磨磨蹭蹭地走到前门，看了眼外面漆黑的走廊，猛地反锁了门，扯着嗓子喊了句“今晚谁也别想跑”，转身就往回窜，差点被讲台绊倒。

瓶盖再次转起来，这次稳稳地停在了顾泽面前。萧暮云立刻来了精神：“我来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顾泽的手心有点出汗，看了眼旁边的沈越，见他正冲自己眨眼睛，深吸一口气：“真心话。”

“好嘞。”萧暮云拖长了调子，故意清了清嗓子，“你……初中有没有偷偷喜欢过谁？”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顾泽身上。顾泽的脸“腾”地红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眼角的余光瞥见沈越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有。”顾泽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萧暮云刚要追问是谁，就被陆景渊用眼神制止了。

瓶盖继续转动，这次轮到了沈越。体育委员抢着发问：“沈越选大冒险吧！去跟第一排的女生借块橡皮，要说‘我同桌说你橡皮香，让我来借’。”

沈越挑了挑眉，还没起身，顾泽就猛地站起来：“我替他去！”

“哎这可不行，规则说不能替。”萧暮云按住他，“让沈越自己来，看看咱们年级第一怎么跟女生搭讪。”

沈越无奈地笑了笑，起身走到第一排。那个女生正在做题，被突然递过来的手吓了一跳，看清是沈越，脸瞬间红了。沈越把体育委员教的话说了一遍，女生愣了愣，赶紧从笔袋里掏出块橡皮递给他，头埋得低低的，耳根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沈越拿着橡皮走回来，往顾泽桌上一放：“喏，你的橡皮。”

顾泽的脸比刚才更红了，抓起橡皮就往书包里塞，惹得周围一阵低笑。

游戏玩得越来越热闹，啤酒瓶盖在桌上转了一次又一次。萧暮云被罚着学青蛙跳，体育委员被逼着唱了首跑调的《同桌的你》，陆景渊则被要求用三种方言读了段英语课文，惹得大家笑出了眼泪。

快到十点时，瓶盖又一次指向了顾泽。这次是陆景渊发问，声音淡淡的：“你刚才说初中有喜欢的人，现在还喜欢吗？”

顾泽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指尖在桌底下轻轻蜷缩起来。他能感觉到沈越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有温度的羽毛，轻轻扫过皮肤。周围的喧闹声仿佛一下子远了，教室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敲着耳膜。

“喜欢。”他听到自己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萧暮云“哇”了一声，刚要说话，就被陆景渊用眼神制止了。沈越忽然轻轻碰了碰顾泽的手背，像在安慰，又像在回应。顾泽抬起头，正好撞进他的眼睛里，灯光下，沈越的瞳孔亮得惊人，像盛着一整个夏夜的星光。

最后一次转瓶盖时，已经快十点半了。瓶口不偏不倚地对着沈越，萧暮云像是抓住了机会，往前凑了凑：“沈越沈越，你选真心话！我问你，你有没有……特别想跟一个人一起做什么事？”

沈越拿起桌上的橡皮，在指间转了转，目光落在顾泽身上，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有。想跟他一起，把小时候没玩够的弹珠赢回来，把没吃完的糖醋排骨补回来，把错过的这几年，一点点找回来。”

教室里静了几秒钟，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萧暮云拍着桌子：“说人话！是不是想跟人家一起考同一所大学啊？”

沈越没回答，只是笑了笑，拿起书包站起来：“快下课了，收拾东西吧，等会儿宿管要锁门了。”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时，几个人稀稀拉拉地往宿舍走。走廊里的路灯坏了几盏，忽明忽暗的，萧暮云还在兴奋地念叨着刚才的游戏，陆景渊走在最前面，偶尔回头催他们快点。

到了宿舍楼下，萧暮云忽然拉住顾泽：“哎，你刚才说初中喜欢的人，是不是……”

“你闭嘴。”顾泽红着脸打断他，却没挣开他的手。沈越在旁边笑着说：“别逗他了，快上去吧，等会儿宿管该骂人了。”

宿舍里还亮着灯，陆景渊和沈越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了。萧暮云把书包往床上一扔，就开始脱鞋：“说真的，顾泽你刚才也太勇了，直接说还喜欢，那人到底是谁啊？是不是咱们班的？”

顾泽没理他，拿起毛巾去洗漱台。镜子里的自己脸颊通红，耳根还在发烫，想起刚才沈越说的话，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等他洗漱完回来，萧暮云还在缠着陆景渊：“你说沈越刚才那话，是不是在暗示什么？他想跟谁找回来错过的几年啊？总不能是跟你吧？”

陆景渊放下手里的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再吵，今天晚上就不用睡了。”

萧暮云立刻闭了嘴，没过几秒又忍不住转向顾泽：“哎，你说沈越刚才说的是真心话吗？他真有特别想一起做事的人啊？”

顾泽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弹珠——下午从老店回来时，沈越又把那颗枫叶弹珠塞回了他手里。听到萧暮云的话，他顿了顿，轻声说：“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萧暮云凑过来，“难不成你就是那个……”

“睡觉。”陆景渊忽然开口，把书合上放在床头柜上，“明天早自习要交的英语作业，你写了吗？”

萧暮云的脸瞬间垮了：“完了！我忘了还有英语作业！”他手忙脚乱地翻出作业本，嘴里还在嘟囔，“都怪你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害我忘了写作业……”

宿舍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萧暮云奋笔疾书的沙沙声。顾泽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扇，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旁边的陆景渊翻了个身，忽然低声说：“有些话，藏着不如说出来。”

顾泽的心跳猛地一顿，转过头，陆景渊已经闭上眼睛了，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他的错觉。

萧暮云终于写完作业，打着哈欠爬上床，没过两分钟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顾泽还醒着，耳边是室友们的呼吸声，鼻尖萦绕着洗衣粉的清香，忽然想起小时候在老巷子里，夏天的晚上总躺在大人们给他们专门弄的属于他们的小别墅里花园里的小草坪上看星星，沈越就睡在旁边，呼吸声轻轻的，像风拂过树叶。

那时的晚风正好，月光倾洒而下，他们四个小伙伴，安逸的躺在小草坪上悠悠的睡着了，到最后甚至是别墅里的佣人，把他们抱回房的，现在回想那时是多么的美好……

他悄悄从口袋里掏出那颗枫叶弹珠，对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弹珠里的枫叶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像一片凝固的火焰。他想起沈越下午在老店里说的话，想起晚自习时他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心里那点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进来，落在床沿上，像一层薄薄的霜。顾泽把弹珠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闭上眼睛。明天早上醒来，又能在教室里看到沈越了，或许还能一起去食堂吃早饭，课间一起去小卖部买汽水，就像过去的这几天一样。

至于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或许不用急着说。就像巷子里的老店，就算隔了这么多年，还是能找到；就像手里的弹珠，就算藏了很久，还是会回到彼此身边。

顾泽的嘴角微微弯起，在萧暮云轻微的鼾声里，慢慢闭上了眼睛。宿舍里很安静，只有月光在地板上悄悄移动，像在守护着少年们藏在心底的秘密，和那些刚刚开始发芽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