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比某些人乖

四月的春风裹着樱花香气漫进实验室，萧暮云正对着显微镜调整焦距，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响。陆景渊抱着一摞物理竞赛资料走进来，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实验台，带起几片飘落的樱花瓣。“张老师说这几套模拟题很重要。”他把资料放在萧暮云手边，目光落在显微镜下的载玻片上，“在看什么？”

“上次采集的花粉样本。”萧暮云让开位置，“你看这颗，形状像不像星星？”

陆景渊俯身靠近，呼吸擦过萧暮云的耳廓。两人的肩膀不经意间相抵，像两块相吸的磁铁。显微镜的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萧暮云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实验室见到他时，也是这样专注的神情，只是那时的少年眼里只有公式和定理，不像现在，目光总会不自觉地缠绕在自己身上。

“确实像。”陆景渊直起身时顺手帮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下周六的竞赛动员会，要一起去吗？”

“当然。”萧暮云指尖划过竞赛资料的封面，忽然瞥见页边空白处画着小小的樱花，和他书包里的挂件一模一样，“这是你画的？”

陆景渊的耳尖微微发红：“随手画的。”他转身去整理实验器材，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花瓣，“觉得好看。”

实验室的窗户没关严，春风卷着更多樱花飘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萧暮云看着那抹淡粉，忽然觉得比任何实验数据都要珍贵。

竞赛动员会那天飘着细雨，礼堂里坐满了人。萧暮云被安排在第一排，刚坐下就感觉口袋里多了颗水果糖，是他喜欢的葡萄味。转头时，陆景渊正坐在隔座的位置朝他眨眼睛，手指在唇前比了个“嘘”的手势。

主持人在台上介绍评委时，萧暮云悄悄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散开的瞬间，陆景渊忽然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用钢笔写着：“等会儿结束去买奶茶？”字迹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和他平日里挺拔的笔锋截然不同。

萧暮云刚在纸条背面画了个点头的小人，就被台上的张老师点名：“萧暮云同学，来分享下你的备赛经验。”他慌忙站起来，感觉脸颊发烫，余光里陆景渊正用口型说“加油”，眼底的笑意比窗外的春光还要明亮。

走出礼堂时雨已经停了，空气中浮着湿润的青草香。陆景渊去买奶茶的间隙，萧暮云在路边发现了只淋湿的流浪猫，正缩在梧桐树根旁发抖。他刚蹲下来想摸它，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小心被抓伤。”陆景渊把温热的奶茶塞进他手里，另一只手拿着刚买的火腿肠，“我来吧。”

橘色的小猫怯生生地凑过来，尾巴尖轻轻扫过陆景渊的手背。萧暮云看着他温柔的侧脸，忽然想起上次在生物课上，他连解剖青蛙都要闭着眼睛，却会对一只陌生的小猫露出这样柔软的神情。“你好像对小动物没辙。”萧暮云忍不住笑。

“它们比某些人乖。”陆景渊挑眉看他，指尖沾着点火腿肠的碎屑，“比如某人，上次做实验差点把烧杯打翻。”

萧暮云伸手去擦他手上的碎屑，却被他反手握住。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交叠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像幅晕染开的水墨画。小猫吃饱后跳进灌木丛，陆景渊的手指还紧紧牵着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像奶茶里的珍珠。

后天的合唱比赛来得猝不及防。萧暮云被班委硬拉进合唱团，站在陆景渊旁边唱《同桌的你》。排练时他总跑调，陆景渊就在休息时偷偷教他，钢琴教室里的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琴键上，像两只依偎的鸟儿。

比赛当天，萧暮云穿着白衬衫站在舞台上，看见台下的顾泽举着写有“萧暮云加油”的灯牌，沈越在旁边无奈地扶着快要倒的灯牌。唱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时，他忽然忘词了，紧张得手心冒汗。陆景渊不动声色地往他这边靠了半寸，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提示：“谁给你做的嫁衣。”

下台时，顾泽冲过来塞给他一束向日葵：“虽然跑调了但还是最帅的！”沈越在旁边补充：“陆景渊刚才看你的眼神，恨不得把你藏起来。”

萧暮云低头看那束向日葵，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像陆景渊此刻亮晶晶的眼睛。他忽然发现每片花瓣上都贴着小小的便利贴，上面是陆景渊写的物理公式，最后一张写着“你跑调的样子也很可爱”。

六月的蝉鸣刚起时，学校组织了结业旅行。顾名思义就是在每年放寒暑假之前大家一起出去玩。大巴车驶进海边小镇时，顾泽已经抱着沈越的胳膊睡着了，口水差点流到对方的校服上。萧暮云靠在车窗上看风景，咸湿的海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带着淡淡的鱼腥味。

“在想什么？”陆景渊递过来片薄荷糖。

“在想当时知道我们几个在一个班时的场景。”萧暮云含住糖，清凉的味道漫过喉咙，“那时候你坐在最后一排，整天对着物理题皱眉头。”

“我那是在想，前排那个总转笔的男生怎么那么吵。”陆景渊笑着揉他的头发，“后来发现，看你转笔比做题有意思。”

海边的民宿爬满了牵牛花，萧暮云的房间正好对着大海。深夜他被海浪声吵醒，推开门发现陆景渊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手里拿着本星图。“睡不着？”陆景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来看星星。”

夏夜的星空格外清澈，银河像条发光的绸带横过天际。陆景渊指着猎户座的腰带：“看到那三颗连在一起的星星了吗？像不像我们四个第一次去图书馆借的那本书？”

萧暮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忽然感觉肩膀一沉，陆景渊的头轻轻靠了过来。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规律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哼唱古老的歌谣。“明天想去看日出吗？”陆景渊的声音混着海风飘过来，“在海边的。”

天刚蒙蒙亮时，两人就踩着露水去了沙滩。远处的海平面泛着鱼肚白，几只海鸥贴着水面飞过。萧暮云赤脚站在浅水里，冰凉的海水漫过脚踝，陆景渊从身后轻轻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发顶：“等结业旅行结束，我们去拍张合照吧。”

“好啊。”萧暮云转身回抱他，浪花打湿了两人的裤脚，“要穿校服拍，像刚认识的时候。”

朝阳跳出海面的瞬间，金色的光铺满了整个沙滩。陆景渊忽然单膝跪下，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银质的尾戒，和上次那枚刻着银杏叶的戒指是一对。“这个现在就能戴。”他仰头看他，眼里的光比朝阳还要亮，“等你愿意的时候，我们再换对正式的。”

萧暮云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感觉眼泪掉进海水里，咸涩的味道混着幸福的甜。远处传来顾泽和沈越的惊呼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礁石上，正举着手机偷拍。“不许拍！”萧暮云红着脸喊，却被陆景渊按住肩膀。

“让他们拍吧。”陆景渊替他把尾戒戴在无名指上，“正好留作纪念。”

结业 旅行的最后一天，四人在民宿的院子里拍了张合照。萧暮云站在陆景渊左边，校服袖口悄悄碰到一起，顾泽勾着沈越的脖子，两人的嘴角都扬得很高。背景里的牵牛花正在盛放，像串紫色的风铃，记录着这个夏天最温柔的秘密。

回到学校后，复习的气氛越来越浓。萧暮云的书桌上总在不经意间多出些小零食，有时是颗大白兔奶糖，有时是块黑巧克力，都是陆景渊偷偷放的。晚自习结束后，两人会绕着操场走两圈，月光把跑道照得像条银色的河。

“你说如果两年后我们考去不同的城市怎么办？”萧暮云踢着脚下的石子，声音有点闷。

陆景渊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那我就每个周末坐高铁去找你，把所有的车票都存起来，等攒够一沓就向你求婚。”

萧暮云被他逗笑，眼角却有点湿润。远处的篮球架下，顾泽正把外套披在沈越肩上，两人的影子依偎在一起，像幅安静的剪影画。

期末 考试那天，陆景渊在考场门口给了萧暮云一个拥抱：“别紧张，考完之后在校门口的香樟树旁集合，我们等你。”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像撒了把金粉。萧暮云摸了摸口袋里的尾戒，感觉心里踏实得像揣了块暖玉。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萧暮云走出考场，看见陆景渊正举着束向日葵站在香樟树下，和合唱比赛那天顾泽送的那束一模一样。“结束了。”陆景渊把花递给他，手指轻轻擦过他的脸颊，“我们自由了。”

蝉鸣在香樟树上炸开，像在为他们欢呼。顾泽和沈越从后面跑过来，手中拿着草稿纸边跑边撕，撕完之后撒向天空，像漫天飞舞的蝴蝶。“终于要放假了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吧”沈越大喊，顾泽笑着点头，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火锅店的玻璃门刚推开，牛油的醇厚香气就扑面而来。沈越率先冲到吧台抢了靠窗的位置，顾泽拎着四人的外套跟在后面，无奈地看着他把菜单上的毛肚黄喉都圈了个遍。

“点这么多吃得完吗？”顾泽抽走菜单时，指尖被沈越的指甲轻轻刮了下。

“庆祝期末考试结束啊！”沈越把胳膊肘支在桌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上，“再说陆景渊和萧暮云肯定能吃，他们俩上次在食堂……”

话没说完就被陆景渊敲了下额头。萧暮云端着四杯酸梅汤过来，听见这话忍不住笑：“上次是你抢了我半碗饭。”

锅底咕嘟咕嘟冒着泡，红油翻滚着托起辣椒和花椒。陆景渊把涮好的嫩牛肉夹进萧暮云碗里，瓷勺碰到碗沿发出轻响。“小心烫。”他说着，自己先夹了一筷子试温度，确认不烫了才往对方碗里又添了些。

顾泽正跟沈越抢最后一片虾滑，筷子在锅里搅得水花四溅。“你都吃三盘了！”沈越按住他的手腕，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顾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耳尖却红得发亮。

萧暮云看着他们打闹，忽然感觉口袋里动了动。低头一看，陆景渊正悄悄往他口袋里塞东西，是颗用糖纸包好的大白兔奶糖，糖纸边缘还沾着点火锅底料的红油。“刚才路过便利店买的。”陆景渊用气音说，睫毛上沾着热气凝成的水珠。

吃到一半时，顾泽突然从包里掏出个拍立得：“来拍张合照！”他举着相机站到椅子上，沈越下意识地往萧暮云身边靠了靠，陆景渊趁机把肩膀贴了过来，四人的脑袋挤在镜头前，背景是沸腾的红锅和氤氲的热气。

照片吐出来时还带着温热的湿气。顾泽抢过去看，突然指着照片嚷嚷：“陆景渊你看萧暮云的耳朵！红得跟虾滑似的！”

萧暮云伸手去抢，却被陆景渊按住手腕。他的掌心带着火锅的热气，烫得人心里发颤。“别动。”陆景渊低头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混着暖光，“红了才好看。”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火锅店的灯笼亮了，橘红色的光透过玻璃照在四人脸上。沈越把剥好的橘子分给大家，一瓣橘子递到顾泽嘴边时，对方突然张口咬了下他的指尖，沈越的手猛地一颤，橘子汁滴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淡黄。

“幼稚。”沈越皱眉，嘴角却弯着。

萧暮云咬着橘子看陆景渊，对方正用纸巾替他擦嘴角的汁水，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锅里的汤还在滚，毛肚沉浮间，酸梅汤的甜混着牛油的香，在空气里酿成黏稠的蜜。

离开火锅店时，晚风带着点凉意。顾泽把沈越的书包甩到自己肩上，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歪歪扭扭地缠在一起。萧暮云走在陆景渊身边，口袋里的奶糖硌着大腿，像颗小小的暖炉。

“刚才照片里，你离我好近。”萧暮云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声音轻飘飘的。

陆景渊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火锅店的灯笼在他身后亮着，把他的轮廓描成暖黄色。“以后会更近。”他伸手碰了碰萧暮云的耳尖，指尖的温度烫得人发颤，“等开学了，我们去学校的银杏道拍照，就像你笔记本里那片叶子的颜色。”

远处传来顾泽的喊声，他正拽着沈越往公交站跑，书包带在风里甩得老高。萧暮云看着陆景渊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这夏夜的风里，藏着比火锅更烫的东西，从指尖一直暖到心里，像要把往后的岁月都熨帖成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