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回溯，分手

沈霁死在我怀里的次数，多到记不清了。

上一次是心脏被飞溅的玻璃洞穿，温热的血糊了我满脸，带着浓烈的铁锈味，烫得我指尖都在痉挛。

再上一次，是横梁塌下来，他把我死死护在身下，那沉重的闷响砸碎了他最后一声低语。

每一次，他身体的温度都在我臂弯里流逝，像指缝间抓不住的流沙，最终变得冰冷、僵硬。

每一次，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维系着我整个世界的弦，铮然断裂。

然后，时间会在我疯狂的意志下尖叫着倒流，场景扭曲、褪色、重新拼凑。

现在，是第七次。

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熟悉的、属于沈霁公司的繁忙街景。阳光斜斜地打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孤独的光影。指尖残留着一种幻痛，仿佛还沾着他第七次死亡时冰冷的血。那种粘稠的、带着生命最后腥甜的铁锈味，死死地缠绕在我的嗅觉记忆里，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

不能再这样了。

每一次回溯，时间在我身上留下的刻痕都更深一分。

起初只是细微的眩晕，像低血糖发作时的瞬间恍惚。

后来是剧烈的、仿佛要将脑髓搅碎的头痛，伴随着毫无预兆的流鼻血，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衬衫上，开出刺目的花。

最近一次回溯后，我开始间歇性地耳鸣，世界的声音时远时近，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并且心脏时不时会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提醒我这具身体正在支付的沉重代价。

更可怕的是，我感觉到某种东西在流失——也许是生命力，也许是支撑我灵魂的某种本源。

身体像一个逐渐漏气的皮囊，每一次心跳都显得疲惫而空洞。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几次这样的撕裂。也许下一次，时间还没倒流，我自己就先碎掉了。

最让我恐惧的是，无论我如何改变细节，如何提前预警，如何把他推离那些看似危险的境地……命运的绞索总会以更刁钻、更猝不及防的方式套上他的脖颈，最终将他拖回那个冰冷的结局。他注定要为我而死。这个认知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底最深处，带来灭顶的绝望和寒意。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轻微地响起，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室内凝滞的空气。

沈霁走了进来。他穿着剪裁合身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肩线挺拔。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在看到我站在窗边的背影时，那点疲惫瞬间被一种纯粹的、带着暖意的温柔取代。那眼神亮得惊人，像暗夜里骤然点亮的星辰，盛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和全无保留的爱恋。

每一次重生后见到我，他都是这样的眼神，仿佛我是他跋涉过漫长荒芜后终于寻回的绿洲。

“晚晚？”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点疑惑的沙哑，脚步轻快地朝我走来。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发呆？是不是等久了？”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将我揽入他带着清冽须后水味道的怀抱。

那股熟悉的、让人安心又心碎的气息靠近的瞬间，我的胃猛地抽搐了一下。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心脏，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不能再靠近了！靠近我，就是靠近死亡！

我几乎是触电般猛地后退一步，动作幅度大得带起一阵风，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落地玻璃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指尖冰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锐痛逼迫自己清醒，逼迫自己狠下心肠。

沈霁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温柔瞬间冻结，被错愕和一丝受伤取代。“晚晚？”他眉头蹙起，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确定的担忧，“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

我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满是关切和困惑的目光。那目光像滚烫的烙铁，灼烧着我的灵魂。不行，林晚，你必须做到！为了他能活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那空气吸进肺里，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在扎刺。然后，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调动起所有被绝望淬炼过的冰冷，让声音像淬了毒的冰刃，一字一句，清晰地割向他：

“沈霁。”

“我们分开吧。”

“我从来就没爱过你。”

每一个字都像从我心上剜下的一块肉，带着淋漓的鲜血，被我亲手掷向他。

我看见他眼底那片温柔的星海，在我冰冷的话语下，骤然碎裂、黯淡，最后只剩下死寂般的震惊和茫然。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像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惨白宣纸。挺拔的身形晃了晃，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我，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崩塌、陷落。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晚晚，别开这种玩笑……这一点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