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化不开的牛乳，笼着将军府东南角那间废弃暖房。林晚卿用银针挑开最后一道门锁时，指尖在门环上凝了凝——晨露沾在锈迹斑斑的铜兽纹上，竟比前世冷宫的冰棱还要刺骨。
"咳咳。"她掩着口鼻推门而入，呛人的霉味里混着奇异的甜香。暖房深处有株枯死的龙血树，树洞里藏着她昨夜冒险从库房偷来的凤血草。这草遇热则活，遇寒则枯，原本是当年母亲给她调理惊悸之症的良药，谁曾想竟能作引重塑经脉。
炭火盆在角落里噼啪作响，她将凤血草扔进陶罐，看着墨绿色的草叶在沸水中翻腾成妖艳的血红色。蒸腾的水汽模糊了镜面，映出她颈间那道若隐若现的红痕——前世被萧景琰掐出来的指印，重生后竟成了淡红色胎记，像条盘踞的小蛇。
"成与不成，就看今日了。"她攥紧拳头，掌心沁出冷汗。陶罐里的药汁渐渐浓缩成琥珀色，散发出浓郁的兰花香气，与记忆中冷宫临死前闻到的凝神香渐渐重叠。
就在她准备将药汁倒进制好的玉瓶时，院墙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林晚卿浑身一凛，迅速吹灭炭火，将陶罐藏进枯树洞里。暖房的木窗吱呀作响，她刚躲到龙血树后，就看见苏锦书提着个食盒翻窗而入。
"晚卿？你果然在这儿！"苏锦书一身月白宫装，发间别着支珍珠流苏，看到她时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躲不过去，特意从顺福楼买了你最爱吃的芙蓉糕......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林晚卿靠在树干上，勉强扯出个笑容。刚才急着藏东西扯动了经脉，现在整条左臂都麻得厉害，指尖甚至开始泛黑。她偷偷将手藏到身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能是起得太早，有点头晕。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春桃说你一大早就往这边跑，"苏锦书放下食盒，伸手就要扶她，"你还在为昨日圣旨的事生气？其实三皇子人也不差，总比......"
"别碰我！"林晚卿猛地后退半步，撞在树干上。陶罐里剩下的药汁洒了出来，溅在她手腕上，瞬间起了串水泡。她疼得闷哼一声，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苏锦书被她吼得愣在原地，眼圈一下子红了："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林家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她忽然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目光落在林晚卿身后的水泡上，"你的手！这是怎么回事？"
林晚卿下意识地往后缩手，却被苏锦书一把抓住手腕。她的指尖冰凉，触到那些滚烫的水泡时，惊得脸色发白："这是......腐蚀性的毒？你从哪里弄来的？"
"放开！"林晚卿用力甩开她的手，却不小心打翻了树洞里的陶罐。剩下的药汁泼在地上，在青砖上蚀出一个个小坑。她看着那些冒泡的痕迹，忽然想起冷宫里那碗被她打翻的毒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疯了？"苏锦书抓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要是被人发现你私炼毒......"
"那又如何？"林晚卿抬起头，眼底翻涌着血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林家上上下下的人命，难道还比不上一个闺阁小姐的名声？"
苏锦书被她吼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啪嗒掉在手背上："你以为我愿意看着你嫁人？可我们能怎么办？抗旨的下场......"她忽然压低声音，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我托人从宫外带来的，说是能让人暂时昏迷的迷药。及笄礼那天，大不了我们一起......"
林晚卿看着她手里的油纸包，忽然想起前世苏锦书为了帮她逃宫，被乱箭射死在城门口的样子。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伸手抚上苏锦书的脸颊，指尖还带着毒草的灼痛感："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
苏锦书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泪水沾湿了她的掌心："我不管，我不能看着你跳进火坑。当年要不是你救我......"
"嘘。"林晚卿捂住她的嘴，侧耳听着院墙外的动静。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声响。她迅速将苏锦书推进暖房深处的储藏室，低声道："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刚关上门，就听见暖房的门被人踹开。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的蒙面人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匕首。林晚卿认出他们腰间的狼牙令牌——那是三皇子萧景琰的暗卫。
"林小姐，三殿下有请。"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嘶哑，匕首在晨雾中闪着寒光。
林晚卿后退半步，手悄悄摸向藏在袖中的银针："殿下有旨，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来请？"
黑衣人冷笑一声，挥了挥手："敬酒不吃吃罚酒。动手！"
三支匕首同时刺向她的咽喉、心口和小腹。林晚卿猛地矮身躲过，指尖弹出的银针正中最左边那人的眉心。那人闷哼一声倒下，露出的半张脸上满是黑色的血泡——那是凤血草与她指甲里的鹤顶红混合产生的剧毒。
另外两人显然没想到她会用毒，对视一眼后攻得更猛了。林晚卿在暖房里辗转腾挪，撞倒了好几个花盆。毒草的汁液混着泥土溅在身上，火辣辣地疼。她瞅准空隙抓起一把毒蝎子草撒向其中一人，趁他惨叫的时候，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脏。
最后那个黑衣人见状转身就跑。林晚卿掏出袖中短刀甩了出去，正插在他的后心。那人扑倒在门槛上，临死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飞了院中的麻雀。
暖房里一片狼藉，血腥味混着草药味令人作呕。林晚卿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左臂的麻木感已经蔓延到肩膀，指尖的黑色越来越深。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储藏室门口，刚拉开门就栽了进去。
苏锦书抱着她的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晚卿！你怎么样？我看看......"她的手摸到林晚卿后背的伤口，黏糊糊的全是血，"天啊，流了这么多血......"
"别管我，"林晚卿抓住她的手，从发髻里拔出一支金簪塞进她掌心，"去...城郊乱葬岗...找一个瞎眼老乞丐...把这个给他...他会救我..."话音未落，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苏锦书看着怀里人事不知的林晚卿，又看了看掌心那支刻着"卿"字的金簪，咬了咬牙。她撕下裙摆给林晚卿包扎好伤口，又找了块破布盖住地上的血迹，这才背起林晚卿从后窗翻了出去。
晨雾渐渐散去，暖房里只剩下三具尸体和满地狼藉。阳光透过木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在那滩凤血草药汁上，竟反射出诡异的红光。
\[未完待续\]苏锦书背着林晚卿在晨雾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怀里人的体温烫得吓人。她能感觉到鲜血正透过层层布条，濡湿了自己的月白色宫装，在背后晕开一朵嫣红的花。
"晚卿，撑住。"她咬着牙转过假山，青石路上的露水打湿了绣鞋，"我们马上就出城了。"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林晚卿艰难地睁开眼，看见苏锦书鬓角滑落的汗珠："放我下来...你这样..."
"闭嘴。"苏锦书打断她，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当初在冷宫你背着我跑了三条街，现在该我还了。"
林晚卿心口一紧，刚要说话，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猛地抬头，看见晨雾中冲出一队身披铠甲的禁军，领头的正是三皇子府的侍卫长。
"往那边跑了！"有人指着她们的方向大喊。
苏锦书吓得腿一软，却死死咬住嘴唇没倒下去。林晚卿忽然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塞进她手里："捏碎它。"
苏锦书依言用力一捏，白色粉末瞬间弥漫开来。禁军冲过来时，只看见空无一人的小径和满地散落的芙蓉糕——那是刚才奔跑时从食盒里掉出来的。
"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人！"侍卫长的咆哮声在将军府回荡。
假山后，林晚卿捂着苏锦书的嘴躲在石缝里。迷药的效果只能维持片刻，她们必须在被发现前逃出将军府。她看着苏锦书被迷药呛得发红的眼睛，忽然指了指不远处的狗洞。
半个时辰后，城郊乱葬岗。
乌鸦在枯枝上嘶哑地叫着，腐肉的恶臭味熏得人作呕。苏锦书扶着林晚卿，踩着满地白骨艰难前行。金簪在她掌心硌出深深的红痕，就像她此刻狂跳不止的心。
"在哪儿..."她喃喃自语，忽然看见远处老槐树下坐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那人戴着顶破草帽，面前摆着个豁了口的陶碗，手里却拿着根白玉簪子在阳光下端详。
苏锦书眼睛一亮，刚要上前，却被林晚卿拉住。她顺着林晚卿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乞丐的倒影映在积水里——哪是什么瞎眼的老人，分明是个眉目如画的少年郎。
"是他吗？"苏锦书压低声音。
林晚卿点头，忽然咳出一口血。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左臂的黑色已经蔓延到胸口，像一条毒蛇在皮肤下游走。
少年似乎察觉到她们的目光，转过头来摘下草帽。阳光照在他脸上，露出一双比星辰还亮的眼睛。当看到林晚卿时，他手里的白玉簪子"啪嗒"掉在地上。
"你..."少年站起身，声音里满是震惊，"怎么会..."
苏锦书见他认识林晚卿，连忙举起金簪："她让我来找你，说你能救她！"
少年的目光落在金簪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冲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林晚卿，指尖触到她滚烫的皮肤时，整个人都在发抖："三年了...你终于肯来找我了..."
林晚卿已经意识模糊，只觉得这人身上有种熟悉的兰花香气，和记忆中那碗毒酒的味道渐渐重叠。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少年忽然抱起她往破庙走去，步伐快得惊人："锦书，跟我来！"
苏锦书愣在原地，这人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她看着少年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被林晚卿从火场里救出来的小哑巴。
破庙里阴森潮湿，墙角堆着发霉的稻草。少年将林晚卿放在草堆上，撕下自己的衣袖给她包扎伤口。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却止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不用凤血草了？"林晚卿忽然抓住他的手，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你明明..."
少年猛地僵住，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林晚卿的手背上："你都想起来了？"
林晚卿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忽然笑了。她抬手抚上少年的脸颊，指尖的黑色已经蔓延到了手腕："阿墨，别来无恙。"
话音未落，破庙外忽然传来马蹄声。少年脸色一变，迅速将林晚卿藏进稻草堆，又对苏锦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搜仔细点，殿下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熟悉的声音在庙外响起，正是三皇子府的侍卫长。
苏锦书吓得捂住嘴，看见少年从袖中摸出一把泛着蓝光的匕首。他的眼神冰冷得像冬日的湖面，与刚才判若两人。
稻草堆里，林晚卿的意识渐渐模糊。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雪夜，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跪在她面前，手里也拿着这样一把匕首。
"小姐，若有朝一日您需要，阿墨愿以命相护。"
马蹄声越来越近，少年握紧匕首，背对着稻草堆缓缓后退。苏锦书看见他脖颈处露出的刺青——那是一朵开得正艳的曼殊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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