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

迟从欢的诊室窗台上多了盆薄荷。是今早打扫卫生的阿姨送的，说“这味道醒神，适合医生提神”。

她正用镊子整理叶片上的枯叶，诊室门被轻轻敲响了。

迟从欢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丁程鑫。

他穿了件米白色的连帽衫，帽子戴得很低，几乎遮住半张脸。

手里攥着个黑色的笔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走到诊桌前时，他没立刻坐下，而是站在原地，视线落在窗台上的薄荷上，像在研究叶片的纹路。

迟从欢丁先生，请坐。

迟从欢推过去一杯温水，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迟从欢王姐说你最近总失眠？

丁程鑫这才坐下，帽檐下的睫毛颤了颤。

丁程鑫嗯，有点。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丁程鑫就是……晚上总想起一些片段，像碎掉的玻璃，扎得人睡不着。

迟从欢翻开病历本，笔尖悬在纸上。

迟从欢什么样的片段？

丁程鑫不知道。

他摇摇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笔记本封面。

丁程鑫就是很吵，有汽车喇叭声，还有……哭声。

说到“哭声”两个字时，他的呼吸忽然乱了半拍，喉结滚动得格外明显。

迟从欢注意到他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攥紧了，指缝间露出的手腕上，有块浅褐色的疤痕——像是小时候被烫伤的，形状有点像朵花。

迟从欢别急，想不起来可以不说。

她放缓语速，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出规律的节奏。

迟从欢我们先做个简单的放松训练，好吗？

丁程鑫抬头看她，帽檐下的眼睛亮得惊人，像含着层雾。

丁程鑫迟医生，你相信人会突然间失忆吗？

迟从欢相信。

迟从欢点头。

迟从欢当创伤超出心理承受范围，大脑会自动封存相关记忆，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他忽然笑了笑，很轻，像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丁程鑫那我大概是把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迟从欢没接话，打开手机播放一段白噪音——是雨声混着壁炉燃烧的声音，频率稳定在每分钟60次，刚好和静息状态下的呼吸节奏吻合。

迟从欢跟着这个声音呼吸。

她示范着吸气、屏息、呼气。

迟从欢吸气数四秒，屏息两秒，呼气六秒。

丁程鑫盯着她的嘴唇，跟着节奏慢慢调整呼吸。一开始很生涩，吸气时总忍不住急促，但练到第三轮时，他的肩膀明显放松了，攥着笔记本的手也松开了些。

白噪音在诊室里流淌，窗外的阳光透过薄荷叶的缝隙落在他手背上，暖融融的。

迟从欢感觉好点了吗？

迟从欢关掉音频。

丁程鑫嗯。

他摘下帽子，露出完整的脸。比镜头里清瘦些，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丁程鑫以前试过很多方法，数羊、喝牛奶，都没用。

迟从欢白噪音能阻断大脑的过度联想。

迟从欢在病历本上记下“对规律频率敏感”。

迟从欢你平时听音乐吗？比如节拍稳定的钢琴曲？

丁程鑫听王源师兄的《小小孩》。

提到名字时，他的语气柔和了些。

丁程鑫但有时候听着听着，会突然走神。

迟从欢走神时会想起什么？

丁程鑫一片白色。

他皱着眉回忆。

丁程鑫很刺眼的白，还有消毒水的味道……像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