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

闹钟在六点整响起，林清远立刻伸手按掉。晨光尚未完全透过窗帘，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尽量不发出声响。床单被他抚平得没有一丝褶皱，被子叠成标准的方块。当他穿好校服、系好领带时，身后传来周寒含糊的嘟囔声。

"老大，你每天都起这么早吗？"周寒把头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晨读时间六点半开始。"林清远将洗漱用品整齐地放进脸盆，"你可以再睡二十分钟，但宿舍楼热水七点停供。"

周寒挣扎着支起上半身，头发乱得像鸟窝。他眯着眼看向林清远："你简直像个精准的瑞士钟表。"

林清远没有回应，拿起脸盆走向卫生间。十分钟后，当他回到宿舍时，周寒正手忙脚乱地套着衬衫，被子胡乱堆在床上，行李箱敞开在地面，衣服半露在外面。

林清远的手指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宿舍卫生检查是每周三。"

"啊？"周寒正单脚跳着穿袜子，"哦，放心，我会在那之前收拾好的。"他抬头对林清远咧嘴一笑，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虎牙上。

林清远移开视线，将毛巾挂回原位——两端对齐，长度对称。

上午第三节课后，林清远在学生会开完短会回到教室，发现自己的座位上放着一瓶冰镇柠檬茶，瓶身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他环顾四周，看到周寒正和几个男生在教室后排说笑，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周寒转头对他眨了眨眼。

林清远犹豫了一下，拿起饮料放进了周寒的抽屉。

午饭时间，周寒端着餐盘在林清远对面坐下。"不喜欢柠檬味？"

林清远抬头，继续用筷子将餐盘里的青椒和肉丝分开。"我不喝含糖饮料。"

"啊，抱歉。"周寒挠了挠头，"下次我会记得。"

"不必费心。"林清远平静地说，"我们只是室友，不是朋友。"

周寒的筷子停在半空，随即又笑起来："谁说室友不能是朋友？"

林清远没有回答，专注于将米饭分成均匀的小份再送入口中。周寒也不再说话，但林清远能感觉到对方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像阳光一样让人无法忽视。

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男生们进行体能测试。林清远安静地排在队伍末尾，看着周寒在引体向上项目中轻松拿下全班第一。汗水顺着他的脖颈流下，浸湿了白色运动服的后背。

"新来的挺厉害啊。"体育委员张明站在林清远身旁，语气不明，"听说他之前在市篮球队打过主力？"

林清远微微点头："转学资料上是这么写的。"

"你们住一个宿舍？"张明忽然问，"他这人怎么样？"

林清远侧头看了张明一眼，对方眼中闪烁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才认识一天，不了解。"

测试结束后，林清远独自回到教室批改上周的英语听写。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在墙面上。不知过了多久，教室门被推开，周寒带着一身热气走了进来。

"果然在这里。"他走到林清远身边，从书包里掏出一瓶饮料，"无糖的。"

林清远停下红笔，看着那瓶饮料。"谢谢，但不必特意..."

"班主任让我帮你整理下周月考的考场安排。"周寒拖过旁边的椅子坐下，从包里拿出一沓纸，"我负责哪部分？"

林清远有些意外，但还是将一叠名单推了过去。"按学号把考生分到各个考场，核对姓名和考号。"

两人安静地工作着，教室里只有纸张翻动和笔尖划过的声音。林清远偶尔抬头，看到的是周寒皱着眉头认真核对名单的样子，与平日嬉笑的模样判若两人。

窗外天色渐暗，林清远打开了教室的灯。"你其实不必留下，这些我可以自己完成。"

周寒伸了个懒腰："班长大人，偶尔也依赖一下别人怎么样？"他指了指墙上的时钟，"已经八点了，食堂肯定没饭了。我知道校门口有家面馆还不错？"

林清远摇头："我还有学生会报告要写。"

"那回宿舍吃泡面总行吧？"周寒不容拒绝地合上林清远的笔记本，"饿着肚子怎么工作？"

回到宿舍已近九点。林清远坐在书桌前继续写报告，闻到身后传来泡面的香气。周寒将一碗面放在他手边："红烧牛肉味，调料只放了一半。"

林清远盯着那碗面看了几秒，终于放下笔。"谢谢。"

"不客气。"周寒盘腿坐在自己床上，捧着另一碗面，"话说，你当班长多久了？"

"高一开学当选的。"林清远小口吃着面，味道意外地不错。

"一直这么...事必躬亲？"

林清远抬眼："什么意思？"

"就是，"周寒比划着，"班级事务、学生会、成绩...你好像把所有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

"这是我的职责。"林清远的声音冷了几分。

周寒举起双手："我不是批评，只是...你看起来太累了。"

林清远没有回应，低头继续吃面。两人陷入沉默，只有周寒吸食面条的声音在宿舍里回荡。

"其实，"周寒突然说，"我转学是因为在原学校和老师起了冲突。"

林清远抬头，看到周寒盯着自己的那碗面，表情少见地认真。

"美术老师擅自把我的作品拿去参赛，还改了署名。我当众揭穿他，结果被记过处分。"周寒苦笑一下，"我爸觉得我太冲动，就把我转到这所'纪律严明'的学校来了。"

林清远放下筷子："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周寒耸耸肩："室友之间总该有点基本了解？再说，你的事全校都知道，我的事却没人了解，这不公平。"

"我的事？"

"学霸班长，年级第一，从不参加任何课外活动，拒绝了三所名校的提前录取，传言你有洁癖和强迫症，每天作息精确到分钟，宿舍卫生甚至能通过军事检查。"

林清远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些都很无聊。"

"但都是事实，对吧？"周寒笑着问，"除了提前录取那部分——我猜那是谣言？"

"不是谣言。"林清远轻声说，"我只是...还没想好未来方向。"

周寒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至少现在我们互相了解多了一点。"

林清远不置可否，起身去洗漱。当他回来时，周寒已经在床上睡着了，眼镜还歪歪地架在鼻梁上，一本素描本摊开在胸前。林清远犹豫片刻，轻手轻脚地帮他取下了眼镜，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本素描本。

纸页上是全班同学的速写，生动传神。风一吹，下一页就展现了出来，他看到了自己——正伏案工作的侧影，眉头微蹙，一缕头发垂落在前额。画中的他看起来专注而疲惫，却又奇异地平静。

林清远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面，突然意识到这是周寒眼中的自己。他迅速合上素描本，将它放在周寒的枕边，关上台灯。

这一天晚上，林清远罕见的失了眠。在黑暗中，他躺在床上，听着周寒均匀的呼吸声，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幅素描的画面。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周寒的床铺，强迫自己清空思绪。这太荒谬了，他们才认识一天，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个过于自来熟的新室友，却因为他的一张画而内心触动，这不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