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怀

近些天的宿舍的灯光在午夜显得格外刺眼，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黑暗整齐地剖成两半。林清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睫毛在台灯下投出细长的阴影。他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前漂浮的黑点，继续在笔记本上勾画下周班级活动的流程图，近期的活动太多了，学生会还有各种会议，导致他已经熬了3天了。虽然是这样但是图的线条必须笔直，方框必须对齐，就像他生活中一切应有的样子。

身后周寒的床铺早已没了动静，只有均匀的呼吸声表明主人的存在。林清远下意识放轻了翻页的声音，尽管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出于基本的礼貌，而非什么特别的关心。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是有人刻意放轻却仍控制不住的动静。林清远转头，看到周寒正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梯，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裸露的脚踝上投下一道银线。

"吵醒你了？"林清远压低声音问道，同时看了眼手表——凌晨一点。他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

周寒摇摇头，食指竖在唇前，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他踮着脚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动作笨拙得像只刚学会站立的小熊，完全不符合他平时球场上的敏捷。林清远注意到他睡觉时压得翘起的头发，在头顶形成一撮不听话的呆毛，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周寒从柜子里掏出一个深蓝色保温袋，上面印着某个篮球俱乐部的标志。拉链被小心地拉开时，林清远闻到一股混合着黄油、芝士和某种香草的气息，他的胃部不争气地轻响了一声，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明显。

"就知道你还没睡。"周寒用气音说道，从保温袋里取出一个透明保鲜盒和银色保温杯。保鲜盒里的三明治被切成标准的三角形，但边缘有些参差不齐，显然不是专业人士的手笔。面包片上能看到明显的手指印，大概是装盒时不小心按到的。"饿了吧？"

林清远愣住了。他盯着那个形状不够完美的三明治，下意识想调整拿取的角度让切面看起来更整齐。但当他抬头看到周寒期待的眼神时，鬼使神差地直接接过来咬了一口。面包比想象中松软，火腿的咸香与生菜的清脆在口中交织，还有一丝他尝不出的特殊酱料。

"很好吃。"他诚实地评价道，随即有些困惑，"你会做饭？"这句话脱口而出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惊讶。

周寒拖过椅子反着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眼睛在台灯下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只会这个。"他轻声笑道，声音里带着自豪，"我爸是军人，我妈很忙，经常出差。我小学就会用微波炉做这个当宵夜了。"

林清远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家里那个一尘不染的厨房，专业级的厨具整齐排列得像手术室器械，却几乎从未被使用过。母亲总是说外卖更有效率，而效率恰好是这个家庭最重视的美德。

保温杯里是冒着热气的牛奶，表面漂浮着几颗枸杞，像红色的小舟在乳白色海洋中荡漾。林清远小心地抿了一口，温度刚好，不烫不凉，带着一丝蜂蜜的甜味。

"谢谢。"他说，这次没有用班长式的礼貌用语，而是带着真实的感激。牛奶的温暖从喉咙滑入胃部，像是融化了某个一直紧绷的角落。

周寒静静地看着他吃完，眼睛里跳动着台灯映照的光点。林清远注意到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的阴影比平时更长，随着眨眼的动作像蝴蝶翅膀般轻轻扇动。

"林清远，"周寒突然说，声音比刚才正经了许多，"你其实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

林清远放下空杯子，不锈钢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声。他不知如何回应这句话，只能摘下眼镜，用衬衫袖口擦拭镜片，换做平时用袖口擦眼镜可是被林清远认为是级度不可能的大事，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现在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在长久的沉默后，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显得格外疲惫。"习惯了。"他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那从现在开始，习惯一下有人帮忙怎么样？"周寒伸出手，轻轻拿走了林清远面前的文件，"明天再弄，睡吧。"

令他自己都惊讶的是，林清远没有反对。他收起钢笔，笔帽合上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就在他准备合上笔记本时，注意到周寒的保温杯上贴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上面画着一个夸张的笑脸和歪歪扭扭的"加油"两个字。

那是给他的。林清远犹豫了一下，小心地将便利贴揭下。他本想像对待其他便条一样记下内容后丢弃，但手指却自作主张地将它贴在了笔记本扉页上——那个通常只记录重要事项的位置。

当他抬头时，发现周寒正看着这个动作，嘴角挂着的笑容比便利贴上的还要灿烂几分。

"晚安，班长大人。"周寒关上台灯，宿舍顿时陷入黑暗。

"晚安，周寒。"林清远轻声回应，第一次没有加上"同学"二字。

黑暗中，他听到周寒的床铺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然后是满足的叹息。林清远平躺在床上，胃里的温暖持续扩散，像是有人在他冰冷有序的世界里，悄悄放了一颗小小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