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赛现场的音箱发出垂死般的嗡鸣时，周小棠正捏着流程表站在侧幕。舞台灯光突然暗了一半，7号选手的麦克风传出尖锐的啸叫，评委席上的俞明哲猛地捂住右耳。

"设备组！"周小棠对着对讲机喊，回应她的只有电流杂音。台下骚动如潮水漫起，她瞥见陈毅在总控台前悠闲地转笔。

"备用麦！"她朝后台喊，却看见器材箱空空如也。汗水顺着脊背滑下，主持词卡在喉咙里——直到一只苍白的手从她肩后伸出，递来一支手持麦克风。

俞明哲的睫毛在舞台逆光中镀着金边："用这个。"他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经过精密调音，"我去找手语社借了。"

周小棠刚要道谢，却见他突然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藏在衣领下的银色装置一闪而过，细小的指示灯泛着幽蓝的光。

"人工耳蜗。"他平静地说，仿佛在讨论天气，"电池只能撑二十分钟。"

台下喧哗声渐大，周小棠感觉世界突然失焦。所有零碎线索——咖啡液面的声波、对高音的敏感、手语社的熟人——此刻串联成清晰的轨迹。她下意识抓住俞明哲的手腕，触到脉搏急促的跳动。

"帮我个忙。"他反手握住她，掌心有薄汗，"当我的耳朵。"

聚光灯下，空气凝固成琥珀。

周小棠站在舞台中央，感觉俞明哲的视线如安全带将她固定。她深吸一口气："由于设备故障，接下来由广播站俞明哲同学带来特别表演。"

没有音乐，没有伴奏。俞明哲走上台时，礼堂吊灯忽然全灭，只剩应急出口的绿光笼罩着他。他举起双手，指尖在虚空中划出第一个弧线——那是周小棠在深夜广播站见过的，手语版的《卡农》。

"这是..."音乐老师突然站起来，"他在用手唱歌！"

周小棠的心脏撞着肋骨。她看见每个动作都精准对应着节拍，看见他脖颈后随动作若隐若现的银色导线，看见前排手语社成员开始同步比划。当俞明哲转向她，手指画出"倾听"的手势时，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抓起麦克风，周小棠清唱出第一个音符。她的声音像穿过暴风雨的鸽子，与那些飞舞的手势在半空相遇。渐渐地，观众席响起掌声，逐渐形成稳定的节拍。

俞明哲笑了。不是礼貌性的嘴角牵动，而是真正让眼睛眯成月牙的笑。他右手比出"G"形手语贴在耳畔，左手朝周小棠伸出小指——手语课本第37页的例句：【你能听见我吗？】

后台走廊的储物间，黑暗如潮水涌动。

"你早就知道。"俞明哲扯下人工耳蜗的外机，声音突然变得平板，"从什么时候？"

周小棠摸出手机打字：【咖啡洒的那天】，想了想又删掉重写：【你捂住右耳的时候，左耳根本没朝向声源】

俞明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陈毅告诉你的？"

"我自己发现的！"周小棠气得忘记打字，"你以为我是那种——"她突然噤声，因为俞明哲把手指轻按在她喉间。

"声带振动频率提高了。"他声音很轻，"你在生气。"

储物间外传来脚步声，陈毅的声音由远及近："...医疗档案绝对真实，他高三那年就..."周小棠感觉俞明哲瞬间绷紧，像张拉满的弓。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推开备用门钻进通风管道。逼仄空间里，两人的呼吸声交织，俞明哲的膝盖抵着她的运动鞋。

"为什么帮我？"他问。黑暗放大了一切细微动静，周小棠听见他校服布料摩擦的沙沙声。

她摸出荧光笔，在管道内壁画了个简易频谱图："因为你的声音..."笔尖停顿，"即使听不见，也值得被所有人听见。"

俞明哲的呼吸滞了一瞬。远处传来欢呼声，复赛结果公布了。透过通风口栅格，他们看见手语社的节目获得特别创意奖。

"初中时医疗事故。"他突然说，"链霉素过量。"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耳后的疤痕，"但音乐...音乐有形状。"

周小棠摸出《手语入门》，翻到折角的那页：【我喜欢你】。想了想又慌忙加上：【的表演】。

俞明哲突然倾身，前额轻抵在她肩头。周小棠僵在原地，感觉到他肩膀细微的颤抖。

"电池耗尽了。"他说。声音闷在她校服布料里，轻得像句叹息。

深夜的广播站，周小棠发现操作台上多了张字条。

【明天开始，教你认真正的声波图。——A】

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但结尾的字母A画成了音符形状。她翻开抽屉里的手语书，发现"朋友"那一页夹着片钢琴键形状的巧克力。

窗外，手语社的灯还亮着。隐约可见俞明哲的身影站在窗前，指尖在玻璃上划出只有他们才懂的密码。

无声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