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冬日的清晨，寒气仿佛能钻进骨缝里。
陈钰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进教室，眼底是两抹浓重的、几乎要与苍白肤色融为一体的青黑。
一夜未眠的代价清晰地刻在她疲惫的身体上。
课堂上，老师的讲解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她强撑着沉重得几乎要黏在一起的眼皮，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又被她倔强地眨去。
课间十分钟的铃声如同救赎，她几乎是冲出教室，跑到楼下的小超市，买了一包最强劲的薄荷糖。
清凉刺鼻的味道在口腔炸开，带来短暂的、针扎般的清醒，才勉强支撑着她熬过了如同酷刑般的上午课程。
午休铃声终于敲响，如同天籁。
胃里空空如也，发出抗议的微弱声响，但此刻，睡眠的诱惑压倒了一切。
陈钰连食堂的方向都没看一眼，径直穿过喧闹的走廊，顶着寒风跑回宿舍。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摸到自己的床铺，连外套都来不及脱，一头栽进被褥里，沉重的眼皮再也无法支撑，瞬间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身体的疲惫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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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公司练习生训练室里，气氛却有些微妙的不同。
金南俊“小钰……简直是天使下凡！”
金南俊盘腿坐在地上，第37次发出这样的感慨。
他的脸颊还带着大病初愈的潮红，但眼睛却亮得惊人，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事实上，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并未让他完全失去意识。
混沌中，感官反而变得更加敏锐。
那是日夜睡在他上铺、让他目光总会不由自主追随的身影。
所以当那熟悉的、带着冷冽又馥郁的玫瑰香气，强势地穿透他灼热的呼吸和混沌的感知，侵入他的世界时，他的大脑其实已经挣脱了部分昏沉的束缚。
在迷蒙与清醒交织的边界，他清晰地感知到了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冰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上他滚烫的额头；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地拨开他被汗水濡湿的刘海；温热的湿毛巾带着令人慰藉的清爽，仔细擦拭过他发烫的颈侧和胸口……
最让他心跳失序的，是喂药的那一刻。
苦涩的药液被温柔地渡入口中，他似乎在无意识中，本能地寻求着那抹清凉的慰藉，舌尖竟轻轻地、小猫般舔舐了一下对方微凉的掌心。
那瞬间的触感，如同微弱电流窜过，即便在混沌中也留下了清晰的烙印。
此刻回想起昨夜的情景，金南俊忍不住用双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仿佛这样就能掩盖那汹涌而上的羞赧和心底不断翻涌的、混合着巨大甜蜜的暖流。
那不仅仅是被人照顾的感激，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珍视的悸动。
他觉得自己像被泡在蜜罐里，每一个细胞都在诉说着一种隐秘的、名为“陈钰”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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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金南俊还沉浸在那近乎梦幻的、带着玫瑰香气的回忆里，嘴角挂着傻笑，周身散发着粉红泡泡时，坐在身边的闵玧其早已拧紧了眉头。
他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汽水，那张万年不变的“生人勿近”脸上，清晰地写着“受不了你这副蠢样”几个大字。
他利落地起身，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给金南俊，径直推门走了出去。
郑号锡坐在金南俊旁边的椅子上，正低头整理着舞蹈鞋的鞋带。
他看着金南俊那副沉浸在个人世界、完全屏蔽外界的模样，又瞥见闵玧其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默默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跟了出去。一种莫名的冲动和积压在心底的疑虑，驱使他走向了闵玧其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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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自来水哗哗流淌。
闵玧其站在洗手池前，慢条斯理地冲洗着修长的手指，冰冷的水流似乎能稍稍浇熄他心头那点因金南俊的傻气而升起的无名火。
镜子里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以及随后出现在门口、带着明显踌躇的郑号锡。
两人在镜中的目光无声交汇。
闵玧其没有回头，甚至连冲洗的动作都没停，只是透过镜子，平静地注视着郑号锡闪烁不定的眼神。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像一把锐利的刀，直接切中了核心：
闵玧其“你有话想跟我说。”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郑号锡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他看着镜中闵玧其那张仿佛永远写着“别来烦我”的脸，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走到旁边的洗手池，拧开水龙头，却不是为了洗手，只是让水流声掩盖他声音里可能的不自然。
郑号锡“哥……”
他开口，声音有些艰涩，
郑号锡“你……觉得，陈钰……是个什么样的人？”
闵玧其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动作依旧从容。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慢条斯理地、近乎仪式感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直到纸巾吸干了最后一滴水珠，他才将纸团揉成一团，手腕轻轻一扬，纸团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落入了角落的垃圾桶。
闵玧其“复杂的人。”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和修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他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瓷砖墙壁，双臂环抱在胸前，目光沉沉地、带着审视的意味落在郑号锡脸上。
那眼神锐利而直接，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闵玧其“人都是复杂的，号锡。没有谁能在短短几天，甚至几个月，就被彻底看透。”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冷静，
闵玧其“你绕这么大圈子，到底想说什么？直说。”
郑号锡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细汗。
闵玧其的直白和压迫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低下头，盯着自己脚下湿漉漉的地砖，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郑号锡“不……不是我故意要说陈钰的不好，”
他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斤，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从喉咙里挤出来，
郑号锡“真的不是……但是……”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一种近乎痛苦的困惑，
郑号锡“哥，陈钰她……或许……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纯良无害。”
话音刚落，郑号锡就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猛地抬手，懊恼地一把捂住自己的额头，手指深深插入发间，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里透出来，充满了自我厌弃：
郑号锡“算了……玧其哥，你就当我……是烧糊涂了在胡言乱语吧，忘了吧，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几乎想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闵玧其没有动，只是深深地看了郑号锡一眼。
那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要将郑号锡此刻的狼狈、挣扎、懊悔尽收眼底，剖析出最底层的真相。
狭小的卫生间里，只剩下水龙头滴水的“滴答”声和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闵玧其缓缓开口，声音不高，甚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磐石般沉重的分量：
闵玧其“陈钰是什么样的人，”
他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闵玧其“我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用自己的心去判断。不需要任何人提前给我贴标签，下结论。”
他向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与郑号锡的距离，无形的压力瞬间增大。
闵玧其“但是，”
他刻意停顿，加重了语气，眼神变得极其严肃，
闵玧其“你刚才说的这些话——”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郑号锡躲闪的眼睛，确保对方完全接收到自己的信息：
闵玧其“除了此刻站在这里的我，不准让第二个人听见。金南俊不行，其他练习生更不行。明白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威严。
看着郑号锡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和微微睁大的眼睛，闵玧其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的冷硬。
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眼神里的锐利稍稍褪去，染上了一丝复杂。
他抬起手，安抚似的、带着点兄长风范地拍了拍郑号锡紧绷的肩膀。
闵玧其“号锡啊，”
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点语重心长，
闵玧其“哥不是在威胁你，也不是在质疑你看到或听到了什么。你有你的想法和顾虑，这很正常。”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下这个封闭的空间，压低了声音：
闵玧其“但是，你要明白，这里是公司，一句话，尤其是关于某个人的、带着主观臆测的话，一旦传出去，就像扔进平静湖面的石子，会激起什么样的涟漪，会引来什么样的解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没人能预料，也没人能控制。”
闵玧其“陈钰现在……很受关注。方PD对她的态度你也看在眼里。任何一点捕风捉影的负面传闻，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攻击她的武器，甚至可能断送她的前途。而我们，”
闵玧其的目光扫过郑号锡，带着深意，
闵玧其“作为可能和她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卷入这种是非，对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保护她，某种程度上，也是在保护我们自己。你懂我的意思吗？”
郑号锡怔怔地看着闵玧其。
他第一次听闵玧其说这么多话，而且句句都切中要害，不仅点明了风险，更隐晦地提到了个人利益。
他心底那点基于个人观感的不安，在闵玧其冷静而现实的剖析下，显得既幼稚又危险。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
郑号锡“……我明白了，哥。对不起。”
闵玧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力道更轻了些。
闵玧其“行了，把心思收回来，下午的舞蹈课别掉链子。南俊那小子……”
他想起宿舍里那个还沉浸在粉红泡泡里的家伙，无奈地摇了摇头，
闵玧其“算了，让他再傻乐一会儿吧。” 说完，他率先转身，拉开了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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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号锡独自留在原地，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闵玧其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里乱糟糟的。
他确实看到了陈钰和那个女人……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也许……真的是他误会了？也许闵玧其哥是对的，在一切都未明朗之前，保持沉默和观察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心底那份隐隐的不安，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那里，无法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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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陈钰睡得昏天黑地。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只有一丝微光从缝隙透入，勾勒出她侧卧的轮廓。
长时间的睡眠让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紧蹙的眉头在睡梦中似乎也微微舒展开来。疲惫终于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而在练习室，下午的课程已经开始。
金南俊虽然还有些虚弱，但精神好了很多，只是眼神总忍不住瞟向门口，似乎在期待某个身影的出现。
郑号锡努力集中精神，将杂念抛开，投入到孙成德老师严苛的舞蹈训练中，只是偶尔看向金南俊时，眼神会变得有些复杂。
闵玧其则一如既往，表情冷淡，仿佛卫生间里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直到傍晚时分，陈钰才被饥饿感唤醒。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茫然地环顾着昏暗的宿舍。
窗外已是华灯初上。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感觉精神恢复了大半，只是胃里空空如也，饿得发慌。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
推开门，却意外地发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用保鲜膜仔细包好的三角饭团，旁边还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金南俊那略显笨拙却格外认真的字迹：
“小钰，记得吃饭！——金南俊”
一股暖流悄然划过心间，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她拿起那个带着微微凉意的饭团，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她撕开保鲜膜，小口地咬了下去，食物慢慢填满了空虚的胃，也抚慰了疲惫的灵魂。
窗外的霓虹闪烁，映照着她安静的侧脸，宿舍楼里其他房间传来隐隐的喧闹声，而她的小小世界，此刻只剩下咀嚼的声响和心中那份沉静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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