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礼郡的山,是攥紧的拳头。腊月的风从太行支脉卷下来,裹着雪粒子,打在“老弓张”的铺子门板上,噼啪响得像放鞭。
老张头正给牛角弓上弦,指腹碾过牛筋,筋络在火光里泛着琥珀色。他孙女阿雀蹲在旁边,手里攥着块桦木,正削一支小弓——给山里的猎户娃子做的,换两斤野猪肉过年。
“阿雀,弦要绕七圈,”老张头头也不抬,“崇礼郡的风烈,少一圈,开春打猎时弓就崩了。”这手艺是他爹传的,传到他这辈,崇礼郡的猎户腰间,十张弓里有八张出自“老弓张”。
可今年雪下得邪乎,进山的路全封了,猎户们来不了,铺子快断了粮。阿雀削着弓坯,忽然抬头:“爷,后山的崖柏木能做弓身不?前日我拾柴见着,木质比桦木硬。”
老张头放下牛角:“崖柏长得偏,雪地里难采。你爹当年为采崖柏,摔断了腿……”话没说完,门被撞开,猎户王大柱裹着风雪闯进来,怀里揣着只冻硬的野兔:“张师傅,求张弓!狼群把羊啃了,我得去护着剩下的!”
铺子里只剩一张修好的牛角弓,是老张头打算开春送县尉的。他看了眼王大柱冻裂的嘴唇,把弓推过去:“拿去吧,记着,崇礼郡的弓,护的是山里人,不是摆设。”
王大柱走后,阿雀扛起柴刀:“爷,我去采崖柏。”老张头想拦,却见孙女把小弓别在腰上:“我带着爹做的小弓,遇着狼就吓它们。”
雪没到膝盖,阿雀深一脚浅一脚往后山挪。崖柏长在断崖边,她趴在雪上,伸手去够,手指刚触到树干,就听见头顶有响动——是只雪狐,后腿被兽夹困住了,正哀哀地叫。
阿雀掏出小弓,用弓弦撬开兽夹。雪狐瘸着腿跑了,跑两步又回头看她,忽然往断崖深处窜。阿雀跟着过去,竟见一片避风的凹地里,长着十几株崖柏,株株笔直。
她砍了最粗的一株,背着往回走。雪地里,王大柱的脚印往铺子方向去,旁边还有串小脚印——是雪狐,竟跟在她身后,像在引路。
到家时,老张头正对着空灶膛发呆。阿雀把崖柏扔在地上,解开棉袄,怀里竟揣着几只野鸡蛋——雪狐引她去的凹地里,还有个野鸡窝。
“爷,咱有木料了,还能煮蛋吃。”阿雀搓着冻红的手笑。老张头摸着崖柏木,年轮里的纹路,竟像他爹当年刻在弓上的山纹。
开春时,“老弓张”铺子里挂起了新弓,弓身是崖柏的,泛着清苦的香。王大柱送来半只野猪,说狼群被他赶跑了,弓没崩,弦还紧着呢。阿雀站在门口,看雪化后的山,风里似乎有雪狐的影子,正往崖柏生长的地方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