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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羊羊为保护村庄感染了遗忘病毒,必须牺牲自己才能制作解药。
他临死前笑着对美羊羊说:“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全村喝下解药康复后,只有美羊羊拒绝遗忘。
她成为执行记忆清除仪式的人,亲手抹去所有关于喜羊羊的记录。
当全村庆祝新生时,她独自站在他们初遇的草地。
“你让我忘了你,”她抚过无名指上浅浅的戒痕,“可我只学会了更苦地想你。”
风中飘来他实验室遗留的甜茶香,她端起空杯轻啜:“你看,连味道都在骗我说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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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典的喧嚣像潮水,一波波漫过青青草原,涌进羊村每一个角落。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笑声、酒杯清脆的碰撞声……空气里塞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甜得发腻,又沉得令人窒息。
美羊羊独自站在人群边缘,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她脸上敷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唇角弯起的弧度,是练习了无数遍才定型的完美标本。这微笑薄如蝉翼,僵硬地贴在皮肤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也封住了里面汹涌的寒流。只有那双粉色的眼眸深处,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纹,泄露了某种被强行按捺下去、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痛楚。
她的目光穿过攒动的羊群,落在那片被刻意避开、显得过分空旷的草地中央。那里,原本该有一个挺拔的身影,带着阳光晒过青草般的清爽笑意,被众人簇拥着,骄傲又无奈地接受着属于他的荣光。现在,那里只剩下空气,被喧嚣粗暴地填满,又空洞得让人心慌。一种尖锐的失落感猛地刺穿她的胸腔,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左手无名指根部。
那里,皮肤平滑如初,光线下看不出任何异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当指腹用力压下去,沿着某个特定的、早已刻进骨血里的圆环轨迹摩挲时,一丝极细微、只有她能感知的凹陷便会悄然浮现。那是被无数次摩挲、无数次确认所留下的印记,一个看不见的烙印,一道隐秘的戒痕。它沉默地存在着,如同一个被世界彻底抹去的名字,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约定。
指尖下的皮肤微微发烫,记忆的碎片却冰冷刺骨,猛地扎进脑海——
……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喜羊羊靠坐在冰冷的仪器旁,脸色白得像纸,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唯有那双望向她的蓝眼睛,依旧清澈,像被暴雨洗刷过的天空,固执地亮着最后的光。他胸前那象征不祥的诡异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沿着皮肤蔓延、侵蚀,每一次细微的扩张,都像在她心口狠狠剜了一刀。
“解药…快好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只剩气音,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平静。他艰难地抬了抬下巴,示意操作台上那个小小的、散发着微光的透明药剂瓶。那里面盛着的,是生的希望,也是他的终结。
美羊羊扑过去,紧紧抓住他冰凉的手,泪水大颗大颗滚落,砸在他手背上。她拼命摇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纸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喜羊羊费力地扯动嘴角,那笑容虚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固执地燃烧着最后的温柔。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她颤抖的手指,指腹在她无名指根部那个看不见的痕迹上,极轻、极珍重地摩挲了一下。
“……别哭……”他声音微弱得几近耳语,蓝色的眼眸深深凝望着她,要把她的样子刻进灵魂最深处,“……忘了我……”
他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杂音,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碎裂。他用了生命中最后的力气,把最后几个字清晰地送进她耳中,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命令:
“……好好……活下去……”
话音未落,他紧握着她的手骤然脱力,滑落下去。那双曾映满星辰大海的蓝眼睛,光芒瞬间黯淡,如同燃尽的灰烬,永远地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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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羊羊!快来这边!” 暖羊羊充满活力的呼喊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那层隔绝痛苦的薄膜。
美羊羊浑身一颤,指尖从那隐秘的戒痕上仓促移开,仿佛被烫到一般。脸上那层完美的微笑面具瞬间重新覆上,严丝合缝。她转过身,看向朝她兴奋招手的暖羊羊,嘴角的弧度甚至加深了些许,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如常:“来了!”
她迈开脚步,融入那片欢腾的海洋。彩带纷纷扬扬落下,沾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一只只举起的酒杯在她眼前晃动,金黄的液体折射着灯光,映照着一张张因解脱而狂喜的脸庞。每一张脸都在笑,发自内心地、毫无阴霾地笑。他们大声谈笑,感慨着噩梦终于过去,庆幸着新生的降临。
“老天,那该死的病毒!简直像场地狱里的噩梦!”一只羊狠狠灌下一大口饮料,用力抹了把嘴,心有余悸又充满庆幸,“谢天谢地,总算熬过来了!”
“是啊是啊,”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声音高亢,“多亏了那个……呃……”说话的人卡壳了,眉头困惑地皱起,似乎在努力从记忆的迷雾里打捞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个……反正多亏了那个办法!管它怎么来的,咱们都活下来了!”
“干杯!为了新生!”沸羊羊粗犷的嗓门压过一切,他高高举起酒杯,脸上是纯粹而热烈的喜悦,那是一种全然卸下重负、对过去毫无挂碍的轻松。
“为了新生!”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再次掀起,酒杯碰撞的声音连成一片清脆的乐章。
美羊羊也举起了自己的杯子,温顺地融入这庆祝的浪潮。冰凉的杯壁贴着她的掌心,那股寒意却沿着手臂直钻进心底。她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那里面倒映着无数张欢笑的脸,倒映着屋顶炫目的灯光,唯独倒映不出她自己此刻的表情。她学着他们的样子,将杯口凑近唇边,液体滑过喉咙,尝不出任何味道,只有一片麻木的冰凉。
狂欢的声浪在她耳边渐渐模糊、推远,最终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嗡鸣。她像个设定好程序的精致木偶,在人群的缝隙里沉默地移动。目光掠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慢羊羊村长被簇拥着,正慈祥地笑着接受大家的敬酒;懒羊羊抱着一大堆零食,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幸福得眯起了眼;沸羊羊正和几个伙伴掰手腕,爆发出一阵阵哄笑……
他们都在笑。笑得那么真实,那么满足。仿佛那段被病毒阴影笼罩、在遗忘边缘挣扎的恐怖日子,连同那个为了终结这一切而永远消失的身影,都真的被那神奇的药剂彻底抹去,从未存在过。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孤寂感,如同深海的暗流,无声地将她包围、吞噬。她站在人声鼎沸的中央,却像是站在一片荒芜寂静的冰原之上。
庆典的喧嚣终于随着夜色渐深而缓缓退潮。疲惫的欢庆者们带着满足的笑容,三三两两散去,各自回到温暖的家。羊村图书馆那扇沉重的木门,在美羊羊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将最后一丝残余的欢声笑语隔绝在外。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死寂。唯有尘埃在从高窗斜射进来的惨淡月光下无声地漂浮、旋转。巨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黑色巨人,投下浓重而压抑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张和油墨混合的、略带苦涩的陈旧气味。
美羊羊独自站在阴影与月光的分界线上。她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只余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她走到房间中央那张巨大的橡木长桌前,上面已经整整齐齐码放好了几摞等待处理的物品——那是她提前准备好的“遗物”。
最上面,是一本厚厚的、封面印着烫金太阳图案的《羊村年鉴》。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过那光滑冰冷的封面。然后,她拿起桌面上那柄造型奇特、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仪器——记忆清除仪。
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掌心蔓延至全身。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灰尘味道的空气刺得肺叶隐隐作痛。手指按下仪器侧面的启动键,轻微的嗡鸣声在死寂的图书馆里骤然响起,幽蓝的光芒稳定地亮起,像一只窥伺的眼睛。
她翻开厚重的年鉴。纸张哗啦作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一页,又一页。那些彩色的、黑白的照片,那些记录着村庄大小事件的文字……她看得极快,目光精准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她成了最无情的猎手,搜寻着那个特定的身影,那个特定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