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油纸伞在雨里透着暗红的光,像团烧不尽的鬼火。树枝上的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淌,在来人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张起灵骤然攥紧的拳。
"姓张的,"胖子抄起门后的扁担,木头像压着千钧重,"十年前的账还没跟你算清楚。"
吴邪按住胖子的手腕,指腹蹭过粗粝的木纹。他盯着伞底那人影,喉结动了动:"是张家人?"
油纸伞突然往旁边偏了半寸,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和嘴角那颗不太明显的朱砂痣。张海盐!吴邪后颈汗毛猛地竖起来,这人不是早该在巴乃的密洛陀巢穴里化成肉泥了吗?
"小哥,"吴邪往后退半步,肩膀抵住张起灵的胳膊,"别听他鬼扯。"冰冷的触感顺着布料渗过来,张起灵的体温又开始降了,冷得像块刚从冰窖里拖出来的青铜。
张海盐没说话,只是抬手从袖筒里抽出卷羊皮纸。雨水打在上面洇开黑色墨迹,像极了张家古楼里那些渗血的石壁。他手腕一抖,羊皮纸便直挺挺飞向张起灵,边角划破雨幕的声响比雷声更刺耳。
张起灵的手比闪电还快,在羊皮纸落地前稳稳接住。泛黄的纸页上,麒麟图腾正顺着血管跳动的轨迹缓缓苏醒,鳞片边缘渗出的红油仿佛不是颜料,而是刚凝固的血。
"族长,"张海盐的声音终于从伞底飘出来,带着陈年锈铁味儿,"青铜门守不住了。"
吴邪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青铜门缓缓关上时,张起灵后颈那只怒目的麒麟。当时他以为那只是纹身,直到后来在西藏墨脱,才从德仁喇嘛口中得知那是张家血脉觉醒的印记——每代族长守门时,图腾会顺着动脉游走,直到心脏停止跳动才会彻底沉寂。
张起灵的喉结猛地一动,攥着羊皮纸的指缝间渗出细血珠。吴邪看得真切,那些血珠落在纸上,竟让那麒麟眼睛骤然亮起红光,像是活过来要扑出纸面。
"狗屁的族长!"胖子的扁担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打在张海盐裤脚,"老子们在雨村劈柴酿酒好好的,你们张家坟头蹦迪别扯上我们!"
油纸伞下传来一声轻笑,比雨丝还冷。张海盐往前踏了一步,伞沿的阴影正好笼住张起灵:"您体内的麒麟竭快失效了。"
这句话像把生锈的匕首,精准挑开吴邪心底最不敢碰的疤。这三年来张起灵总是无端发冷,明明是大热天却要穿长袖,夜里睡觉一身冷汗。吴邪原以为是守门十年落下的旧疾,现在想来......
"小哥的事不用你管!"吴邪猛地按住张起灵的肩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尖下的肌肉突然绷紧,像拉满的弓弦即将断裂。
张起灵没看他,目光直直钉在羊皮纸上。那麒麟图案已经爬到了纸页边缘,红色的墨汁顺着纸角往下滴,在石板上汇成小小的血潭。吴邪突然想起蛇沼鬼城的野鸡脖子,那些毒物喷吐的信子也是这样的颜色。
"该回去了。"张海盐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油纸伞又往前送了半尺,伞骨几乎要戳到张起灵眉心。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张起灵突然侧身,右手快如闪电扣住张海盐持伞的手腕。吴邪甚至没看清他怎么动的,只听见骨裂声混着惊雷炸开,张海盐的惨叫声被雨声撕成碎片。油纸伞"哐当"落地,被风吹得像只断翅蝴蝶滚进泥里。
雨水劈头盖脸浇下来,张海盐那张年轻却写满褶子的脸暴露在天光下。他盯着张起灵的眼神里没有痛,只有种诡异的狂热:"您终于愿意动手了......"
张起灵的手指还在收紧,吴邪能看见张海盐手腕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可这人像是感觉不到痛,反而笑得露出白森森的牙:"麒麟血只有在青铜门后才能真正觉醒,您以为吴邪......"
"闭嘴!"张起灵的声音突然炸开,震得雨珠都在半空停顿。他猛地甩开张海盐,退开的瞬间却踉跄半步,左手死死按住心口,指缝间渗出的血染红了胸前衣襟。
"小哥!"吴邪扑过去想扶,却被一股巨力弹开。张起灵的后背撞上老槐树,树干剧烈摇晃,雨水混着槐花哗啦啦落下来,粘在他苍白的脸上像撒了把盐。
最让吴邪心惊的是张起灵的锁骨处——青铜色的鳞片正顺着脖颈往下爬,边缘泛着妖异的红光,和羊皮纸上的图案如出一辙。那些鳞片每移动一分,张起灵的身体就痉挛一次,左手在树干上抓出深深的指痕。
"带走。"张海盐捂着脱臼的手腕,朝雨幕外打了个响指。五道黑影突然从院墙翻进来,手里的特制绳索在雨中闪着银光,吴邪认得那是专捆粽子的犀牛皮索。
胖子的扁担横空扫过,带着破风的呼啸:"我看谁敢动!"第一道黑影应声倒地,却像没事人似的从泥里爬起来,脖颈诡异地转动180度,露出没有眼球的眼窝。
"是密洛陀!"吴邪的后背瞬间湿透,这种东西不是只在巴乃溶洞里有吗?
张海盐笑得更欢了,脱臼的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位,发出咔嚓脆响:"张家研究了十年,终于能让这些小可爱为我们所用了。"
说话间又有两道黑影扑向张起灵。吴邪摸出靴筒里的伞兵刀,刀刃划破雨幕的瞬间,听见张起灵一声闷哼。他回头看见最诡异的一幕——那些黑影的手指正像藤蔓般缠住张起灵的胳膊,而接触到皮肤的地方,鳞片正以更快的速度蔓延。
"别碰他!"吴邪的刀刺穿黑影肩胛骨,却只带出一滩墨绿色粘液。这些东西根本不是活物!
张起灵突然动了。他抓住缠在胳膊上的黑影手腕,反向一拧,犀牛皮索轰然断裂。但更多黑影涌上来,像潮水般将他裹在中间。吴邪看见张起灵后颈的麒麟彻底苏醒,青铜色鳞片在雨中泛着冷光,张开的巨口仿佛要吞噬天地。
"吴邪,走!"胖子的扁担卡在两个黑影喉咙里,脸憋得通红,"去杭州找小花!别管......"
话没说完就被黑影扑倒在地。吴邪想过去帮忙,后腰却突然被顶住,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僵硬——是枪口,而且带着消音器。
张海盐的声音贴着他耳边响起,口气像毒蛇吐信:"小三爷,别乱动。"黑洞洞的枪口顶着吴邪肋骨,"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位族长......"
吴邪眼睁睁看着黑影们用特制锁链缠住张起灵的手腕脚踝。那些锁链接触到皮肤瞬间,鳞片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张起灵的身体剧烈颤抖,却死死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有额角青筋突突跳动,像要挣破皮肤。
"放开他!"吴邪猛地挣向张起灵,后腰的枪口更深地顶进来。雨水混着不知谁的血流进眼睛,视线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