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裂缝里刮着铁锈味的风,吴邪感觉自己像片破纸被卷进滚筒洗衣机。后颈的麒麟纹身烫得厉害,贴在皮肤上跟烙铁没区别。等他重重砸在地上时,肺里的空气全被挤了出去,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咳咳......"他趴在冰凉的地面上咳嗽,手摸到块光滑的东西。抬头用手电一照,倒抽口凉气——这溶洞地面竟铺满了青铜镜子,大的跟八仙桌似的,小的只有巴掌大,镜面朝上拼出朵巨大的莲花图案。
手电光在镜子间乱跳,照出无数个扭曲的自己。吴邪咽了口唾沫,发现这些镜子边缘都刻着九头蛇柏纹,每个镜面反射的溶洞顶部都不一样。有的映着星空,有的飘着雪花,还有面镜子里居然照出三叔铺着花格床单的老床。
"邪门。"他扶着岩壁站起来,脚跟刚站稳,最中间那面最大的镜子突然"咔嚓"一声裂开蛛网纹。镜面里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年抬起头,梳着可笑的中分,书包上还挂着小黄鸡挂件——那是十七岁的吴邪,手里捧着刚从古墓里顺出来的战国帛书。
"想看真相吗?"镜中人勾起嘴角,帛书突然燃起绿火。吴邪吓得后退半步,后腰撞到什么硬物。回头一看,不知何时身后立起面穿衣镜大小的镜子,里面二十岁的自己正举着鬼玺,站在阴山古楼的密洛陀堆里,血从额角流进眼睛。
"别碰它!"吴邪下意识去敲镜子,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镜面,整个人突然被拽了进去。
眼前炸开刺眼白光,等他看清时已经站在七星鲁王宫的耳室。吴三省叼着烟壶翻帛书,潘子靠在墙上擦枪,小哥蹲在角落用手指摩挲石壁。空气里飘着蝙蝠屎和霉味,墙上长明灯的火苗忽明忽暗。
"小邪过来搭把手。"三叔头也不抬,把卷皮尺扔过来。吴邪机械地接住,突然发现自己穿着冲锋衣,手里还捏着刚找到的蛇眉铜鱼。这场景太真实了,真实到能闻见三叔烟壶里劣质烟草的呛人味道。
"这不是真的......"他后退时撞翻了陶罐,水流出来泡湿了裤脚。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青铜镜能制造幻境,但幻想想不出这么真切的湿冷。
"什么不是真的?"镜中的吴三省突然转过头,脸上的皱纹变成蠕动的驱虫,"你以为自己逃得掉吗?"
整座墓室突然开始倾斜,吴三省和潘子的脸都变成了塌肩膀的模样。小哥猛地站起身,裸露的后背上爬满九头蛇柏的根须。吴邪拔出黑金古刀就劈,刀锋却从他们身体里穿了过去。
"共生体需要宿主......"无数个声音在溶洞里回响,四面八方的镜子里都爬出不同年龄的吴邪。十五岁在西湖边放风筝的,三十岁在雨村劈柴的,还有浑身是血倒在云顶天宫雪地里的......九个镜像围着他缓缓转圈,每人手里都拿着件东西:战国帛书、蛇眉铜鱼、鬼玺、吴山居钥匙、三叔的烟壶、小哥的铁块、青铜印、半块玉佩,最后那个满头白发的镜像举着黑金古刀,刀上还在滴着血。
"选一个。"白发吴邪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石头,"选你最放不下的,就能出去。"
吴邪握紧刀柄,汗水顺着脸颊滴在青铜镜上,晕开一朵朵血花。他知道这是陷阱,选任何一个都会被拖进更深的幻境。可当看见二十岁的自己捧着鬼玺跪在雪地里,看着小哥走进青铜门的背影时,心口还是像被攥住似的疼。
"我全都要。"他突然笑了,猛然后仰避开白发镜像砍来的刀。刀锋劈在地面镜子上,裂纹像蜘蛛网般蔓延,所有镜像都痛苦地扭曲起来。"或者,全都不要!"
黑金古刀突然发出嗡鸣,刀身上浮现金色纹路。吴邪想起胖子说的话——好刀认主,这刀跟小哥那么多年,认的或许不是血脉,是心意。他反手将刀插进最大那面镜子的裂缝里,镜中所有吴邪的影像突然同时惨叫起来。
溶洞开始剧烈摇晃,镜子碎片像冰雹般砸落。吴邪被气浪掀翻在地,恍惚间看见小哥站在碎片雨中,蓝色连帽衫湿透了贴在身上,锁骨那里有道刚结痂的刀伤。他刚想伸手去抓,对方却化作无数光点,融进青铜印表面的纹路里。
"天真!妈的你跑哪儿去了!"
胖子的叫骂声混着枪声传来。吴邪猛地呛咳着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暗河下游的浅滩上,青铜印烫得像块烙铁。上游传来密集的枪声,子弹打在水面上溅起串串水花。
"你可算醒了!"胖子趴在石笋后面朝他招手,工兵铲上沾着暗红色的血,"汪家这帮孙子带了新玩意儿,你看那是什么!"
吴邪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脏差点停跳。六个穿着银色潜水服的人踩着水下推进器过来,头盔面罩里没有脸,只有团扭动的黑色发丝——那些禁婆竟然被改造成了水下武器!更要命的是他们押着个穿蓝色连帽衫的人影,双手反绑在身后,走路踉踉跄跄,正是不知何时被抓的小哥!
"别动!"最前面的潜水员突然举起改装步枪,枪口对准小哥的太阳穴,"吴邪,把青铜印扔过来,不然这哑巴就去喂蛇柏!"
吴邪的手指掐进掌心。小哥的头垂在胸前,几缕黑发遮住脸,后颈隐约露出泛红的麒麟纹身。他看见对方手腕上那道旧疤——十年前在蛇沼鬼城被野鸡脖子划伤的地方,现在又添了道新伤口,正在渗血。
"胖子。"吴邪慢慢站起身,将青铜印举过头顶,"还记得西沙那次怎么炸鱼的吗?"
胖子眼睛一亮,悄悄摸向背包里的雷管:"记得!不过这次咱得换个吃法!"
就在吴邪要扔出青铜印的瞬间,小哥突然猛地低头,用后脑勺狠狠撞向身后潜水员的面罩。面罩"咔嚓"裂开的同时,他横向蜷缩身体,避开另一个人刺来的电击棍,反关节拗断了押解者的胳膊。
"就是现在!"胖子拽着吴邪扑进石笋群。爆炸声震耳欲聋,气浪掀起的水墙足有三米高。吴邪趁乱祭出黑金古刀,刀光闪过,两个潜水员的氧气管应声而断,黑色发丝从面罩裂缝里疯狂涌出,却在接触到他刀锋时瞬间化为灰烬。
"麒麟血......"塌肩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吴邪抬头看见对方站在石钟乳上,手里把玩着枚青铜铃铛,"果然比那七个都纯。"
十几道黑影突然从溶洞顶部的石缝里滑下,个个戴着青铜面具,手里的短刃泛着幽蓝光芒。吴邪赶紧把小哥拽到身后,这才发现对方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起皮,显然刚经历过什么。
"你怎么样?"他刚问出口就被小哥抓住手腕。对方的手烫得惊人,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青铜印上,让原本暗淡的纹路重新亮了起来。
"共生......"小哥的声音断断续续,眼睛却亮得吓人,"门后......还有一个。"
吴邪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就看见所有面具人突然跪倒在地,朝着青铜印的方向膜拜。塌肩膀发出刺耳的大笑:"双生子醒了!真正的守陵人终于要回来了!"
石笋群突然剧烈晃动,中央的水面旋转成漩涡。吴邪惊恐地发现漩涡中心浮出半个巨大的青铜门,门上的饕餮纹正在蠕动,像活物一样。更要命的是,漩涡边缘出现了无数只手,有的苍白如纸,有的布满伤疤,都在朝着小哥的方向抓挠。
"他娘的拼了!"胖子掏出所有雷管捆在一起,"天真带小哥走!我炸塌这鬼地方!"
"一起走!"吴邪拽着小哥就往暗河下游跑。对方的体重轻得吓人,冰冷的手指却死死扣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嵌进骨头里。
青铜门的嗡鸣声越来越响,吴邪感觉后颈的麒麟纹身像是活了过来,顺着脊椎爬向心脏。身后传来胖子的怒吼和爆炸声,石笋如雨般砸落。在被气浪掀飞的前一秒,他回头看见漩涡中心浮出张脸——戴着青铜面具,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