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缝里的寒气像针一样扎进骨头缝,吴邪侧着身子往前挪,背包擦过岩壁上那些发白的手印,能听见布料被什么东西勾住的刺啦声。背后胖子的喘气声跟破风箱似的,每挪一步都骂一句脏话。
"他娘的这破缝!胖爷我算是明白啥叫挤牙膏了!"胖子卡在前面拐角,军大衣被凸起的岩石刮出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灰扑扑的棉絮。
吴邪伸手想拉他一把,后颈突然像被滚油泼了似的疼。他闷哼一声,眼前发黑,那些嵌在岩壁上的手印突然活了过来——惨白的指骨慢慢蜷曲,指甲缝里的肉丝在手电光下微微颤动,像是无数只手要从石头里伸出来抓住他们。
"天真?你咋了?"胖子扭过头,手电光照在吴邪冷汗涔涔的脸上。
"没事..."吴邪摆摆手,摸到后腰那把小哥塞给他的匕首,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清醒,"手印...刚才动了。"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石屑簌簌落下的声音。张起灵突然停下脚步,黑金古刀"噌"地出鞘,刀背精准地卡在上方裂开的石缝里。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半块磨盘大的石头悬在半空,刀身震颤着往下掉渣。
"抓紧绳子!"张起灵的声音难得带上一丝急促。吴邪这才发现,那些白骨手印竟然沿着岩壁一路向上延伸,指关节弯曲的方向恰好指向头顶的微光。就好像有人故意在这该死的地方留了路标。
胖子已经顾不上骂了,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掏出登山绳。"这他娘绝对是人为的!谁家好路用白骨指路啊?"他把绳子往黑金古刀上绕了两圈,打了个死结,"小哥你撑住了!胖爷我可不想变成肉饼!"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手臂肌肉绷紧,将身体稳稳地固定在岩石之间。吴邪注意到他胳膊上的绷带又渗出血迹,顺着小臂滴在地上,刚落地就被岩壁渗出的黑水吞噬,发出极轻微的滋滋声。
"快上!"张起灵催促道,刀尖突然下沉半寸,悬着的石头又往下掉了块碎片。
吴邪爬到一半时,手电光照见胖子刚才卡住的位置——那里的岩壁上有串新鲜抓痕,很深,指甲缝里还嵌着血渍。不是他们留下的。
"有人在我们前面..."吴邪心里咯噔一下,手电光顺着抓痕往上扫,正好照见山缝顶端的人影。白色羽绒服沾着雪块,手里那支竹笛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冷光。
"张海杏!"胖子骂了一声,手脚并用往上爬,"这婊子还真阴魂不散!"
张起灵突然猛地拽了拽绳子。吴邪被拉得一个趔趄,刚好躲开从头顶砸下来的冰锥。黑水顺着冰锥流淌,在岩壁上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小孔,那些白骨手印在黑水中竟然开始微微蠕动,指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她在催动祭坛..."张起灵的声音透过岩层共振传过来,带着一种奇怪的嗡鸣,"快!到出口了!"
吴邪咬紧牙加快速度,手指抠进岩石缝隙时,突然摸到一块温热的东西。手电光下移,照见半截断手——皮肤还没完全溃烂,手指上戴着枚青铜戒指,上面刻着和他后颈一模一样的藏海花纹路。
"小哥!你看这个!"吴邪想把戒指摘下来,可那断手像是长在了岩石里,纹丝不动。这时后颈的灼痛感突然加剧,藏海花印记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肉,他忍不住低吼一声,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些血色幻象。
这回不再是模糊的血肉,而是清晰的画面——无数人被铁链绑在祭坛上,心口插着发光的玉锥,血液顺着地面的纹路流进一个六芒星形的凹槽里。最中间那个献祭者转过头,露出一张和吴邪有七分相似的脸。
"天真!醒醒!"胖子的手巴掌扇在脸上,火辣辣地疼。吴邪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快要爬出裂缝,而张起灵正用刀背抵着他的后颈,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暂时压制住了那股灼烧感。
"不能碰那些手印。"张起灵收回刀,眼神复杂地看着吴邪,"你的血在跟它们共鸣。"
裂缝外面是个巨大的溶洞,冰蓝色的钟乳石垂在头顶,像倒过来的冰棱森林。最中间悬浮着五米见方的六芒星祭坛,血色光晕有节奏地搏动着,把整个洞穴照得忽明忽暗。
霍道夫被钉在祭坛正下方的石台上,双腿被四根骨刺贯穿,鲜血在地面汇成小溪,顺着青铜纹路流向祭坛底部。看见他们进来,他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别...过来..."霍道夫吐出一口血沫,眼神惊恐地盯着祭坛,"这不是...祭坛...是陷阱..."
吴邪这才发现,所谓的"悬浮"根本是错觉——祭坛被无数发丝粗细的黑色丝线吊着,那些丝线从洞穴顶部垂下来,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随着血色光晕的搏动,丝线上的粘液缓缓流动,像是活物的神经脉络。
胖子放了个响屁,溶洞里顿时弥漫开一股臭味。"他娘的这什么玩意儿?"他举着工兵铲捅了捅地上的青铜纹路,溅起一串火花,"天真你看,这纹路跟你后颈那花一模一样!"
吴邪凑近细看,果然——每一道青铜纹路的转折都和藏海花的花瓣分毫不差。更诡异的是,那些纹路里流动的不是黑水,而是半凝固的血珠,在光晕下泛着珍珠母贝似的光泽。
"这不是人造的。"张起灵突然开口,黑金古刀轻敲地面,发出清脆的回响,"是活的。"
随着刀声,整个洞穴突然轻微震动。祭坛底部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六芒星的每个角都弹出细小的尖刺,开始缓慢旋转。霍道夫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吴邪这才看见那些黑色丝线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手腕,正往皮肉里钻。
"救...救我..."霍道夫伸出手,指甲缝里全是血,"我知道...藏海花的秘密..."
胖子一把将吴邪拽到身后,举起工兵铲对准那些丝线:"别听他的天真!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憋着坏水!"
"但他快死了。"吴邪挣开胖子的手,盯着霍道夫逐渐发黑的嘴唇,"而且他说得对,张海杏给我种下藏海花,绝对跟这祭坛有关。"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走到祭坛边缘,蹲下身观察那些青铜纹路。他手指轻轻拂过纹路表面,血珠立刻像有生命似的避开,在他指尖留下一串红斑。
"是张家的血引阵。"张起灵站起身,眼神凝重,"用活人献祭激活青铜门,但需要..."他顿了顿,看了吴邪一眼,"麒麟血引子。"
吴邪后颈又是一阵剧痛。这次他没有产生幻象,而是清晰地感觉到血脉里有什么东西在回应祭坛的召唤。就好像那里藏着另一颗心脏,正随着祭坛的搏动一起跳动。
"我父亲..."霍道夫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梦呓,"就是最后一个献祭者..."
洞穴剧烈摇晃起来,顶部开始往下掉冰锥。胖子手忙脚乱地用背包护住头:"他娘的要塌了!天真快决定!救还是不救?"
吴邪看着霍道夫痛苦扭曲的脸,又看看祭坛上不断旋转的尖刺,突然想起刚才幻象里那个和自己相似的人。他咬咬牙,从背包里掏出登山绳:"小哥,帮我稳住他!胖子,炸掉东南角的石柱!那里的纹路最密集,应该是能量交汇处!"
胖子眼睛一亮:"好嘞!胖爷我最擅长这个!"他掏出雷管塞进背包侧袋,刚要行动,就听见头顶传来熟悉的笛声。
张海杏站在溶洞顶部的平台上,白色羽绒服在气流中飘动,像一只巨大的白蝙蝠。竹笛凑在唇边,诡异的调子钻进耳朵时,那些黑色丝线突然加速蠕动,顺着霍道夫的手臂往上爬,在他皮肤上勒出深深的血痕。
"太晚了。"张海杏的声音带着回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藏海花已经和你的血脉融合,吴邪...你就是最好的祭品。"
霍道夫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整个人竟然开始往石刺里缩。吴邪这才发现,不是他在动,而是那些石刺正在生长,缓慢地往上穿刺他的身体。鲜血顺着石刺流淌,在地面汇成一个完整的六芒星。
"快!"张起灵突然踹了吴邪一脚,"他在转移祭坛能量!"
吴邪反应过来,猛地将登山绳抛向霍道夫。就在绳子即将套住他手腕时,霍道夫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吴邪:"别碰我!我父亲...等了十年...就是为了毁掉这一切..."
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狠狠砸在地上。是个银色的金属装置,落地后立刻喷出蓝色烟雾。吴邪闻到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那些黑色丝线碰到烟雾,立刻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像被烫到的蛇一样缩回祭坛底部。
"这是...我父亲的研究..."霍道夫咳出一大口黑血,胸口剧烈起伏,"藏海花...不是毒物...是张家...最后的保险..."
祭坛突然发出刺目的红光。吴邪感觉后颈像是被人狠狠掐住,呼吸困难,眼前发黑。恍惚间,他看见无数人影从祭坛里走出来——全是张家人,穿着不同朝代的衣服,脸上都带着相同的绝望表情。
"献祭...不是为了开启..."霍道夫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要融入那些青铜纹路,"是为了...关闭..."
胖子已经把雷管塞进石柱裂缝,正拿着打火机犹豫:"天真!炸不炸?这小子快没气了!"
吴邪看着逐渐消失的霍道夫,又看看祭坛上越来越亮的红光。他突然想起三叔日记里的一句话——"青铜门后的秘密,不是长生,而是代价。"
"炸!"吴邪做出决定的瞬间,张起灵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往后拽。
"等等!"张起灵的手指按在吴邪后颈,指尖的凉意透过发烫的皮肤传进来,"看那些纹路!"
吴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霍道夫消失的地方,青铜纹路正在重组,形成一个和张起灵后背上一模一样的麒麟图案。而图案中央,一块血红色的玉石正在缓慢旋转,和吴邪记忆里蛇沼鬼城里的西王母血玉,分毫不差。
"是...钥匙..."吴邪瞳孔骤缩,"这不是献祭场...是青铜门的钥匙孔!"
头顶的笛声突然拔高,尖锐得像是玻璃破碎。张海杏腾空而起,竹笛幻化成数道寒光射向祭坛:"别想阻止我!张家等这一刻等了三千年!"
胖子点燃雷管导火索,黄色的火花在黑暗中格外醒目:"天真!三秒钟后爆炸!走不走?"
吴邪盯着那块旋转的血玉,突然想起霍道夫最后那句话——"我父亲等了十年..."他咬咬牙,掏出小哥给他的匕首划破掌心,将血按在地上的麒麟图案上。
"小哥!带胖子走!"吴邪感觉血液正在被青铜纹路吸走,后颈的藏海花印记烫得像是要烧起来,"我知道怎么关闭它了!"
张起灵眼神一沉,突然打横抱起吴邪就往外冲。胖子紧随其后,边跑边骂:"他娘的天真你又来这套!真想让胖爷给你收尸啊!"
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吴邪回头看去,只见血玉祭坛在火光中裂开,无数黑色发丝从裂缝里涌出,在空中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张海杏牢牢困在中央。她的惨叫声夹杂着笛声,慢慢被崩塌的岩石吞没。
张起灵抱着他冲出溶洞时,吴邪感觉后颈的灼烧感突然消失了。他伸手摸去,那里的皮肤光滑一片,藏海花印记不见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朵枯萎的花。
胖子瘫在雪地里大口喘气,掏出烟盒发现只剩最后一根烟。"他娘的...总算...搞定了..."他点燃烟深吸一口,突然指着吴邪的后颈瞪大了眼睛,"天真!你那花儿...没了?"
吴邪点点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空落落。张起灵蹲下身检查他的伤口,指尖轻轻拂过那道疤痕,动作难得地温柔。
"结束了。"张起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吴邪从未听过的疲惫。
就在这时,长白山深处传来一声巨响,地动山摇。三人抬头看去,只见远处的雪山正在崩塌,烟尘中隐约可见一道青铜色的巨门缓缓关闭。而在巨门彻底消失的瞬间,吴邪仿佛听见了无数人的叹息,像是解脱,又像是不舍。
胖子突然"咦"了一声,从雪地里捡起个东西。是枚青铜戒指,上面刻着藏海花的纹路,正是吴邪在山缝里没能摘下的那枚。
"这玩意儿...哪来的?"胖子擦去上面的雪沫,戒指内侧突然渗出黑色粘液,滴在雪地上,融化出一个小小的坑。
吴邪接过戒指,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看去,只见戒指内侧刻着一行极小的字——"用一生换十年,值得。"
后颈的疤痕突然发烫。吴邪抬头望向青铜门消失的方向,仿佛看见无数人影站在雪山之巅,穿着不同朝代的衣服,脸上带着同样的表情——不是绝望,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难得地轻柔:"走吧天真,该回家了。"
张起灵已经背起了背包,黑金古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回头看着吴邪,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吴邪握紧手心的戒指,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下来。不管这背后还有多少秘密,不管张家的历史有多沉重,至少现在,他们还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能回家。
三人转身往山下走去,谁也没有再回头。只有那枚青铜戒指藏在吴邪的掌心,像一个沉甸甸的秘密,随着他们的脚步,在寂静的雪山里留下一连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雪又开始下了,不大,却很密,很快就会覆盖他们来时的路,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只是那枚戒指上的温度,却真实得让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