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道里的光

宿舍楼道的声控灯在夜里总爱闹脾气，茱时微抱着洗好的校服往回走时，灯突然灭了。她刚要跺脚，身后就传来脚步声，接着是轻响——万时砚打开了手机手电筒，暖黄的光打在她脚前的台阶上。

“谢谢。”她转身时，光束恰好扫过他的脸，他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两人并肩往上走，手机光在墙壁上晃出晃动的光斑，像谁在悄悄数着台阶。走到三楼拐角，他忽然停住：“你上次说想看的那部老电影，周末展映有排片。”

茱时微的心跳漏了半拍，指尖攥着校服衣角微微发紧：“是吗？我还没来得及看报名表。”他“嗯”了一声，手电筒往她宿舍门的方向偏了偏：“我帮你报了名。”话音刚落，声控灯突然亮了，暖黄的光里，她看见他耳尖红得厉害，像被灯光烤热的樱桃。

周末的电影放映厅在旧教学楼的阶梯教室，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灰尘味。茱时微找到座位时，发现万时砚已经坐在那里，身边放着瓶橘子味汽水，瓶盖是拧松的。她刚坐下，他就把汽水推过来，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两人像触电似的缩回，汽水瓶在桌上轻轻晃了晃，气泡往上冒，像藏不住的心跳。

电影放到一半，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嗑瓜子声。茱时微被吵得皱起眉，万时砚忽然往她这边靠了靠，肩膀轻轻贴着她的，低声说：“别看他们。”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点薄荷牙膏的味道，她的耳朵瞬间烧起来，慌忙转头看屏幕，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耳膜，和他平稳的呼吸声慢慢合上了节奏。

散场时外面下起了小雨，万时砚撑开一把黑色的伞，伞骨上还沾着上周的梧桐絮。两人挤在伞下往宿舍走，雨水打在伞面的声音很响，茱时微能感觉到他的胳膊偶尔碰到她的肩膀，像春天里试探着发芽的枝桠。走到宿舍楼下，她看见他左肩的衣服湿了一片，才发现伞几乎全往她这边偏着。

“你的伞……”她指着那片深色水渍，他却往后退了半步，把伞柄塞到她手里：“你拿着吧，我跑回去就行。”话音未落就冲进雨里，白衬衫很快被打湿，贴在后背勾勒出清瘦的轮廓。茱时微握着还带着他体温的伞柄，忽然想起他钥匙串上那个毛线小猫，粉色耳朵尖被雨水泡得更深了。

周一早自习，茱时微在课桌里发现个小盒子，打开是副毛线手套，浅灰色的，指尖缝着粉色的猫爪。里面压着张纸条，字迹还是那么清秀：“伞不用还了，我妈又寄了新的。”她捏着软乎乎的手套，忽然想起周末电影里的台词——“有些温暖是会悄悄发芽的”，低头时看见自己的物理笔记本上，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是万时砚的笔迹：“第17页的例题，解法可以更简单。”

劳动课要去园艺社帮忙翻土，茱时微刚拿起铁锹就被土块硌了手。万时砚不知从哪找了副旧手套，掌心磨得发亮，他递过来时，指腹蹭过她的虎口，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戴着吧，免得磨破。”他转过身去翻土，阳光照在他弓起的背上，汗水把衬衫洇出深色的痕迹，茱时微盯着他握着铁锹的手，忽然觉得那双手不仅会解最难的物理题，还能把粗糙的日子也翻出温柔的褶皱。

午休时茱时微去水房洗苹果，碰见万时砚在洗杯子。他的玻璃杯里泡着柠檬片，是上次他给的那罐，水色清亮。她刚要开口，就看见他往自己的杯子里也丢了两片，动作有点笨拙，像在做什么秘密实验。两人并排站在水池前，水流哗哗响，她咬了口苹果，甜汁在舌尖漫开时，听见他轻声说：“周末的物理竞赛辅导，你要不要一起去？”

晚自习前的广播在放老歌，茱时微趴在桌上写作业，忽然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头发。抬头看见万时砚拿着支笔，笔尖挑着根白头发：“不小心沾上的。”他的手指离她的脸颊很近，她能闻到他袖口的柠檬香，像夏天冰镇汽水的味道。等他转过身，她才发现自己的耳垂红透了，摸起来烫烫的，像揣了颗没剥开的糖。

宿舍楼道的灯在周三晚上彻底坏了，茱时微抱着书下楼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故意放慢脚步，果然在转角撞见万时砚，他手里拿着支小小的手电筒，和上次那支不一样，是粉色的，上面画着只小猫。“苏晓晓说这个亮度刚好。”他递过来时有点不自然，茱时微接过时，发现开关处贴了块创可贴，是她上次给他的那种，印着小兔子。

“你怎么知道我要下楼？”她晃了晃手电筒，粉色的塑料外壳在黑暗里泛着柔和的光。

万时砚的喉结动了动，视线落在她握着电筒的手上：“刚看见你往教室走，猜你可能要去取资料。”他说这话时，楼道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她忽然发现，他的睫毛在手电光里像沾了层细雪，比物理书上的受力分析图还要好看。

周末的物理竞赛辅导设在实验楼，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课桌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光斑。茱时微翻笔记时，笔尖不小心戳到了手，“嘶”了一声。万时砚立刻转过头，从笔袋里掏出个小药盒，里面装着创可贴，还是印着兔子的那种，只是比上次的小了些，刚好能贴在指尖。

“谢啦。”她低头贴创可贴时，看见他的笔记本上画着小小的猫爪印，标在每道难题的旁边，像某种秘密标记。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慌忙合上本子，耳尖红得像被阳光晒透的草莓。

辅导结束后，两人沿着林荫道往宿舍走。地上落着层梧桐叶，踩上去沙沙响。茱时微踢着片枯叶，忽然听见他说：“下周的天文社观测活动，据说能看见猎户座。”她抬头时，正撞见他看过来的目光，像藏着整片星空，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好啊。”她的声音有点轻，风卷着落叶从两人之间穿过，把这句话吹得软软的。

晚自习前的宿舍楼下，茱时微被苏晓晓拽着看新到的杂志。苏晓晓突然指着她的手套：“这不是万时砚妈妈织的那款吗？他上周拿出来晒，说怕虫蛀，结果被我们笑了半天。”茱时微的手指顿了顿，摸着掌心的毛线纹理，忽然想起那副手套指尖的粉色猫爪，和自己帆布鞋的颜色一模一样。

回到教室时，万时砚正在刷题，侧脸在夕阳里显得格外柔和。她走过去，把刚买的柠檬味硬糖放在他桌角：“谢礼。”他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点金光，拿起糖时，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碰了下，像羽毛扫过，痒得人心头发颤。

天文社观测活动那天，天有点凉。茱时微裹着外套站在观测台，望远镜里的星空模糊一片。万时砚走过来，从身后握住她的手调整焦距，他的掌心很热，隔着外套也能感觉到温度。“这样就清楚了。”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笑意，她转过头时，鼻尖差点碰到他的下巴，能闻到他领口淡淡的皂角香。

猎户座的腰带在夜空里连成直线，像谁画的辅助线。万时砚指着其中一颗星：“那是参宿四，红超巨星。”他说话时，呼吸落在她的耳廓，她忽然想起劳动课那天，他翻土时后背洇出的汗渍，原来温柔的人连谈论星星时，都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回宿舍的路上，茱时微看见他钥匙串上的毛线小猫，粉色耳朵尖上别着个极小的星星贴纸。她没忍住笑出声：“这是哪来的？”他低头摸着那个贴纸，声音有点闷：“天文社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买饮料送的。”

楼道里的灯还没修好，万时砚又打开了那支粉色手电筒。走到三楼时，他忽然停住，手电光落在她脚边：“我妈寄了盒红豆糕，明天早上……”

“我去你宿舍拿。”茱时微抢着说，心跳得像揣了只小兔子。他的眼睛在光里亮了亮，点了点头，转身时，钥匙串上的猫爪挂坠轻轻撞在一起，叮当作响，像在数着没说出口的话。

第二天清晨，茱时微敲万时砚宿舍门时，是他室友开的门，笑着喊：“万时砚，你的‘专属红豆糕配送员’来了！”他从书桌后抬起头，脸颊红得像刚蒸好的红豆糕，手里还拿着本物理习题册，封面上贴着只小猫贴纸，和她卫衣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他把红豆糕递给她时，袋子里还放着张便签，画着两只小猫坐在观测台下，头顶是连成线的猎户座。便签末尾写着：“下周三的物理小测，我帮你划了重点。”茱时微捏着那张纸，忽然觉得嘴里的红豆糕甜得恰到好处，像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心意，不多不少，刚好漫到心尖上。

物理小测那天，茱时微翻开试卷，发现最后一道大题正是他划的重点。她抬头时，看见万时砚正往这边看，目光撞在一起的瞬间，两人都慌忙低下头，像两只受惊的小猫。窗外的阳光落在试卷上，把那些清秀的字迹晒得暖暖的，像谁在悄悄说：有些心事，不用言说，也能被温柔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