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钻进教室时,茱时微正对着物理卷子上的电磁场图发愁。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好几个小洞,画出的磁感线歪歪扭扭,像被猫爪挠过的毛线团。
“这里。”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来,指尖落在她画错的节点上。万时砚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指腹带着刚翻完物理课本的薄茧,轻轻点了点纸面,“磁感线闭合,不能从导体里穿过去,就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趴在围墙上打盹的橘猫,“就像‘辅助线’不会钻墙根偷猫粮。”
茱时微“噗嗤”笑出声,脸颊却有点发烫。自从上周给那只总蹲在实验室窗台的流浪猫取名“辅助线”,万时砚总能把物理知识和猫扯到一起。她抬头时,正撞见他把自己的草稿纸往这边推了推——上面用红笔重新画了图,磁感线流畅地绕着导体弯曲,旁边还画了只踮脚偷瞄的小猫,尾巴弯成个标准的磁感线箭头。
“晚自习前要交卷。”他收回手时,指尖不小心蹭过她的手背,像被静电轻轻蛰了一下。茱时微低头假装改题,耳尖却悄悄红了,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翻开的笔记本边角,贴着片压平的桂花,金黄金黄的,和他笔袋里那支柠檬黄按动笔几乎一个色。
放学铃响时,天**然泼下阵雨。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茱时微望着窗外发愁——早上出门时还是晴天,她根本没带伞。苏晓晓被隔壁班同学拽着共撑一把伞跑了,临走前冲她挤眉弄眼,嘴型比了个“万”字。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只剩下她和万时砚。他正把卷子收进文件夹,动作不急不慢。茱时微捏着书包带站起来,刚想硬着头皮冲进雨里,就见他从桌肚里拿出一把黑色长柄伞,伞柄上挂着个褪色的小猫挂坠。
“一起走?”他把伞往她这边递了递,伞骨碰到桌面,发出轻响。茱时微注意到伞沿内侧贴着块创可贴,边角已经磨得发白,忽然想起上周他帮同学搬实验器材时,被铁柜磕到了手背。
雨幕里,伞下的空间被桂花香和潮湿的空气填满。万时砚把伞柄往她这边推了推,大半伞面都罩着她,自己的肩膀露在雨里,校服很快洇出深色的痕迹。路过操场旁的香樟树时,他忽然停住脚步,弯腰捡起片被雨水打湿的银杏叶。
“叶脉像电路分布图。”他把叶子举到两人中间,雨水顺着叶尖滴落,在他手背上砸出细小的水花,“你上次画的短路图,和这片叶子的断痕几乎一样。”
茱时微的脸又热起来。上周物理小测,她把短路电路画成了一团乱麻,被老师点名批评时,万时砚在后排悄悄比了个“拆电线”的手势,当时她还没懂,现在才明白他是在说她画的线像被扯断的电线。
走到校门口的岔路,茱时微正想说“谢谢”,就见他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个透明袋,里面装着个保温杯。“早上看你咳嗽,”他把袋子递过来,袋口系着根红绳,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我妈煮的梨汤,温的,喝了喉咙能舒服点。”
袋子里的保温杯还带着余温,茱时微捏着那根红绳,忽然想起上周早读课,她被窗外的冷风呛得咳了两声,当时万时砚正在刷题,似乎根本没抬头。原来有些声音,哪怕再轻,总有人听得见。
第二天早读课,茱时微刚把保温杯洗干净还给他,就被班长叫去办公室抱作业。等她抱着一摞练习册回来,发现自己的座位上多了件校服外套。是万时砚的,袖口绣着他的名字缩写,还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你昨天淋雨,早读时在打喷嚏。”他头也没抬地翻着物理书,耳尖却有点红,“讲台边的风扇对着你吹,披着点好。”
茱时微把外套往身上拢了拢,忽然发现他今天换了件薄卫衣,袖口磨出了点毛边。九月的清晨已经带了凉意,她刚想把外套还给他,就见他伸手关上了她头顶的风扇开关,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物理课上,老师让同桌互相检查实验报告。茱时微翻开本子时,忽然发现自己漏写了实验结论。万时砚的笔尖在她本子上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报告往中间推了推。他的字迹工整,结论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电路图,旁边用铅笔写着“你的结论在第三页草稿纸背面”。
她翻到草稿纸背面,果然看到自己随手写的几行字,旁边还画了只蹲在实验台上的小猫,正是“辅助线”的模样。原来他连她随手涂鸦的地方都记得。
午休时,苏晓晓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往她手里塞了颗牛奶糖:“刚去办公室,听见物理老师说,上周那道电磁场附加题,全年级只有万时砚做出来了。”她挤了挤眼睛,“但他交卷时,特意在答题步骤里加了句‘参考了茱时微同学的辅助线思路’——你那道题不是空着吗?”
茱时微捏着那颗糖,糖纸在掌心硌出细小的纹路。她忽然想起上周交卷前,万时砚借过她的橡皮,当时他的指尖在她空着的附加题区域停顿了几秒,原来那时他就在悄悄给她留台阶。
下午的班会课要选运动会方阵代表,茱时微被苏晓晓硬推上去走队列。她穿着不太合脚的白球鞋,走到主席台时忽然被鞋带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踉跄了半步。
“立定。”体育委员喊停的瞬间,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稳稳扶住了她的胳膊。万时砚站在她隔壁的位置,掌心贴着她的手肘,隔着校服布料都能感觉到他指尖的用力。等她站稳了,他才松开手,弯腰帮她系好了松开的鞋带。
“蝴蝶结要系紧,”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上次跑800米,你就是踩了鞋带才岔气的。”
队列里响起几声低低的笑,茱时微的脸颊烫得厉害,却在转身时,看见他悄悄往她鞋边放了片银杏叶——叶梗被折成小钩子,刚好勾住了鞋带孔。
运动会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教室里弥漫着松节油的味道。同学们都在装饰方阵用的牌子,万时砚被班长拉去画物理公式,茱时微则在旁边帮忙剪彩纸。
“这个星轨图歪了。”她指着牌子上的北斗七星图案,刚想伸手去扶,就见他已经拿起胶带,往她手指要碰的地方贴了块小海绵,“剪刀刚划过这里,有毛刺,别扎到手。”
夕阳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牌子上。万时砚的手指捏着彩笔,在星轨图旁边画了只小猫,尾巴弯成个问号,正好对着茱时微剪的那片银杏叶彩纸。
“这样‘辅助线’就不会迷路了。”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它总蹲在实验室窗台看星星,现在牌子上有了星轨,它说不定会跟着方阵跑。”
茱时微望着他低头画画的侧脸,忽然想起那天在雨里,他举着银杏叶说“叶脉像电路分布图”。原来有些心意,真的像物理题里的隐含条件,藏在每一片被拾起的叶子、每一次被扶正的鞋带、每一杯温热的梨汤里。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万时砚忽然从笔袋里拿出个小盒子。打开时,里面躺着枚银杏叶形状的书签,叶脉处用银线细细勾勒,像极了他画的磁感线。
“运动会方阵要举牌子,”他把书签往她手里放了放,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像被电流轻轻击了一下,“你总用草稿纸当书签,容易折角。”
书签上还刻着两个小字,在灯光下闪着微光。是“辅助线”三个字,笔画里藏着小小的星轨图案。茱时微捏着那枚书签,忽然明白有些陪伴从不需要说破,就像物理题里的辅助线,看似多余,却总能在迷茫时,悄悄指引着方向。
窗外的月光又爬上窗台,落在两人并排的练习册上。茱时微翻开新的一页,笔尖划过纸页的瞬间,听见旁边传来轻轻的翻书声。她侧头时,正撞见万时砚往她这边推了推台灯,暖黄的光线漫过两人的书页,把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心意,照得明明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