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的晚霞

巴士刚拐进学校那条栽满银杏的小路，茱时微就突然拍着大腿笑出声：“完了！我的木板忘在观景台栏杆上了！”她这一喊，赵磊正举着星图炫耀的手顿在半空，苏晓晓嚼着薄荷糖的动作也停了——那可是她磨了三个晚上的“星轨测量仪”。

万时砚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往她怀里一塞：“没忘。”是那块长方形木板，边角沾着点泥土，显然是他折返去捡的。木板背面画的小猫被蹭掉了点颜料，尾巴上的90度直角缺了个小口，他却用黑色马克笔补了道歪歪扭扭的线，像只小猫在摇尾巴。

“你什么时候……”茱时微的话被他弯腰的动作打断。他正蹲在路边，把木板往银杏树干上靠，指着树影笑：“现在是18点07分，影子长度是木板的1.5倍，和早上的太阳高度角刚好互补。”说话时，他校服口袋里的玻璃罐“叮咚”响了声，是里面的银杏果在晃悠。

茱时微忽然伸手抢过木板，往他背上一拍：“罚你背我回教室！”她的力道轻飘飘的，木板拍在他背上像片叶子落地。万时砚却真的半蹲下来，指尖在她手腕上勾了下：“上来吧，37度角的晚霞里，负重前行也符合物理规律。”

赵磊在旁边吹起口哨，苏晓晓举着手机又开始偷拍，镜头里，茱时微扒着万时砚的肩膀笑得直颤，木板垂在他背后，影子在地上拖成条长长的线，像根被两人拽着的棉线，一头系着银杏果，一头拴着未画完的小猫。

晚自习的预备铃响时，物理老师抱着实验器材经过走廊，忽然指着万时砚的后背笑：“你这校服上沾的什么？黄澄澄的像颜料。”他这才发现，早上蹭的银杏果肉没擦干净，被茱时微刚才一拍，印出个小小的爪印，正好在“砚”字缩写旁边。

“是‘辅助线’踩的。”万时砚面不改色地胡诌，茱时微却在他转身时，偷偷用橡皮去蹭那个爪印。橡皮屑落在他的鞋面上，像撒了把碎银——那是她特意买的樱花橡皮，和他那块磨圆的绘图橡皮是同款，只是颜色更艳些。

第二天早自习，茱时微刚把补好颜料的小猫木板放进抽屉，就听见后排传来骚动。赵磊正举着万时砚的笔记本大喊：“快看！他给银杏果写了说明书！”只见纸页上列着“保存方法”：避免阳光直射（会褪色）、远离赵磊（会偷吃）、最好放在某同学的课桌抽屉里（温度适宜）。

“谁要给你保管！”茱时微把笔记本扔回去，却故意留了张便签在里面。是她画的简笔画，两只小猫蹲在玻璃罐旁，一只举着小刀剥果核，另一只叼着木板当盾牌，旁边写着“警告：偷剥果子者，罚抄物理公式100遍”。

课间去实验室喂“辅助线”时，茱时微发现猫窝旁多了个奇怪的东西——是用银杏果核拼的小窝，里面铺着片棉纸，正是她垫在玻璃罐底的那种，印着的星子图案被猫爪踩得皱巴巴的。万时砚正蹲在旁边往窝里塞猫粮，指尖的创可贴又换了新的，大概是被果核划的。

“它好像更喜欢果核窝。”他往猫窝里添了颗完整的银杏果，“比纸箱软和。”茱时微忽然发现，猫窝边缘的果核摆成了个圆形，像道磁感线，而最中间那颗，正是她送的罐子里最大的那颗。

物理课上做单摆实验时，老师让用不同重物测周期。茱时微刚把小球系在绳上，就被万时砚拦住：“用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颗银杏果，用棉线系住递过来——果核上刻着的“F=ma”刚好朝上，像个小小的吊坠。

“比小球有趣。”他说着就把自己的摆球往旁边挪了挪，让两个单摆并排晃动。银杏果的摆动幅度渐渐和小球一致，像两只在跳圆舞曲的小猫。茱时微忽然笑着往他胳膊上靠了靠：“你看，它们在同步运动，就像……”

“就像某同学总往我这边蹭。”万时砚的话让她的脸颊有点烫，却还是故意把椅子又往他那边挪了挪，直到两人的膝盖轻轻碰到一起。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吹得沙沙响，落在实验台上，像给这两个晃动的单摆，又加了道温柔的辅助线。

放学时，茱时微把那块木板塞进万时砚的书包，发现里面多了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是用银杏果核拼的星座图，虽然歪歪扭扭，却能认出是北斗七星，最亮的那颗上刻着个极小的“微”字。

“说明书上说，认全星座要先认北斗。”他挠了挠头，耳尖红得像被夕阳染过，“你上次说星图太复杂，这个……简单点。”茱时微捏着那颗刻字的果核，忽然把木板往他手里塞了塞，背面补画的小猫尾巴，此刻正对着北斗七星的方向，像在指路。

暮色漫过教学楼时，两人并肩走出校门，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偶尔碰到一起，又像触电般分开。万时砚校服口袋里的玻璃罐“叮咚”作响，茱时微书包里的果核链“哒哒”轻晃，像首没谱的二重唱，在满是银杏香的空气里，慢慢飘向远处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