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第一天,茱时微刚把玻璃罐里的柠檬籽倒进花盆,就听见楼下传来单车铃。趴在窗边一看,万时砚正扛着把小铲子站在雪地里,车筐里堆着袋营养土,袋口露出半截纸条:“冬天种籽要盖三层土,比春天多两层。”
“我妈说这种土保墒,”他仰头冲她喊,呼出的白气裹着话音,“比你用的园土肥。”赵磊从旁边经过,踢了脚他的单车:“疯了吧?零下五度刨冻土!果园的土不够你拿?”万时砚没理,只是往她窗台抛了个毛线团,柠檬黄的,落在雪上像块融化的阳光。
线团里裹着张手绘日历,所有带“晴”字的日子都画着小太阳,旁边标着“适合开窗晒盆”。背面写着:“手工社仓库有暖气,我把你的毛线都搬过去了,比放宿舍潮着强。”茱时微忽然想起放假前最后一天,他借走她的毛线包说要帮忙洗,回来时毛线团都缠得整整齐齐,每个线轴上都贴了标签,写着“柠檬黄-剩余15米”“浅灰-可织3排”。当时她只当是他闲得慌,现在才看见标签角落都画着小小的温度计,标着“储存温度18℃最佳”。
茱时微抱着毛线团下楼时,万时砚正蹲在花坛边挖坑,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他把营养土倒进去,又从车筐里摸出个陶瓷盆,外面缠着圈旧毛线——是她去年织废的第一条围巾,被他剪了缠在盆沿,说是“比泡沫垫防冻”。
“我帮你把籽种上,”他拍了拍手上的土,指缝里还嵌着泥,“你总忘了浇水,放我家阳台更稳妥。”赵磊不知从哪冒出来,手里举着个烤红薯:“他昨天在阳台钉了块木板,说要给你的花盆搭暖棚,被阿姨笑了半天。”
茱时微忽然注意到他的手背,红通通的,指关节处裂了好几道小口子。她想起手工社仓库的铁门总是卡手,上次她去拿毛线,他抢着帮忙搬箱子,指尖被夹出红痕也没吭声。
“你的手……”她刚要伸手去碰,他突然往后缩了缩,往口袋里揣:“没事,冻的,比去年强。”单车铃被风刮得叮响,他慌忙扶了下车把,车筐里的手套掉出来——是副深灰色的,掌心缝着块柠檬黄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是她上周练手时缝的。
“这手套挺暖和,”他捡起来往她手里塞,眼神有点飘,“比你上次丢的那副厚。”茱时微捏着那补丁,忽然想起他昨天送的毛线团,针脚比之前松了些,大概是故意放慢速度,好让她能跟上。
种完柠檬籽,万时砚推着单车要走,车座下突然掉出个小布包。打开来是几管护手霜,柠檬味的,包装上贴着便签:“晚上睡前涂,比护手霜店的好用。”茱时微抬头时,正撞见他耳尖发红,像被冻透的草莓。
“我妈说……”他挠挠头,话没说完就被赵磊打断:“阿姨根本不知道!是他昨天跑三家店才买到的!”万时砚的脸更红了,蹬着单车就跑,围巾被风掀起个角,露出里面的毛线——黄白相间,像串没吃完的柠檬糖,在雪地里晃出暖融融的光。
茱时微站在原地,看着那串渐行渐远的柠檬黄,忽然发现陶瓷盆底下压着张纸条。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正蹲在花盆前,旁边写着:“等春天发芽,就带你去看果园的花,比课本里的插画好看。”雪落在纸上,晕开了字迹,却晕不散那行字里藏着的温度。
大年初二那天,茱时微抱着刚织好的半截围巾,踩着雪往万时砚家的方向走。赵磊昨天偷偷告诉她,万时砚为了给她攒买毛线的钱,寒假每天都在果园修剪枝条,手被冻裂了好几道。
果园的木门没锁,她顺着柠檬树的影子往里走,远远看见他蹲在树下捆枝条,手背缠着圈纱布,露出的指关节冻得发红。单车停在旁边,车筐里放着副新手套,柠檬黄的,针脚歪歪扭扭——是她上周织废的那副,原来被他捡回去缝好了。
茱时微突然把围巾往他脖子上一绕,柠檬黄的毛线扫过他的耳朵。他惊得手里的剪刀差点掉了,抬头时睫毛上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你怎么来了?路这么滑……”
话没说完就顿住了。围巾末端织着片小小的柠檬叶,叶梗处藏着个“W”,针脚比之前工整了许多。茱时微踮脚帮他把围巾系紧,指尖触到他纱布下的伤口:“赵磊说你不肯戴手套,怕勾坏毛线。”
他忽然抓起她的手往自己口袋里塞,校服口袋里暖烘烘的,躺着颗柠檬糖。“这围巾……”他的声音有点抖,“比我织的好看。”远处传来赵磊的喊声,大概是来叫他回家吃午饭,他却盯着围巾上的叶子笑,睫毛上的雪化成水,像落了场小太阳。
单车铃在雪地里响起来时,茱时微才发现,他车座下绑着个新毛线团,柠檬黄的,比之前的都软。“我妈说这种线不扎脖子,”他挠挠头,“本来想开学带给你……”
话被她塞过来的手套打断了。是她连夜织的,掌心缝着块补丁,用的是他之前拆了重织的旧线。“比纱布暖和,”她往他手里塞,“针脚进步了1毫米哦。”
雪落在围巾上,很快被体温焐化了。万时砚突然拽着她往果园深处跑,枝头的积雪簌簌往下掉,像撒了把星星。“带你看样东西,”他的声音比单车铃还亮,“比柠檬糖甜。”
温室大棚里,有棵最矮的柠檬树,枝头挂着个红绳系的毛线球,柠檬黄的,下面坠着张便签:“等它结果,就摘最甜的那颗给你。”茱时微忽然看见树干上刻着道浅痕,旁边写着行小字:“1月20日,她的针脚进步0.8毫米。”
原来他比她想象中,更认真地数着每一点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