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离海岸线时,赵磊在副驾上打了个绵长的哈欠,把遮阳板翻下来挡住晃眼的阳光:“早知道看日出这么累,我宁愿在帐篷里多睡两小时。”后座的茱时微正低头整理照片,手机屏幕上是晨光里的礁石,万时砚的侧脸被镀上金边,她的发梢蹭过他的肩膀,像朵悄悄落定的槐花。
“你看这张,”她把手机往万时砚眼前递,“赵磊的拖鞋卡在礁石缝里,表情跟吞了海水似的。”他接过手机时,指尖碰到她的掌心,像被阳光烫了下,慌忙划到下一张——是昨晚篝火旁的布偶,米白色的泳衣沾着点沙粒,背后的浪花刺绣被火光映得发亮。
“这个得洗干净。”他把手机还给她,从背包里掏出块肥皂,纸包装上印着槐花图案,是出发前在老家供销社买的,“比沐浴露留香久,还不伤布。”茱时微忽然想起他妈妈的旧针线盒,里面也躺着块同款肥皂,边缘被磨得圆圆的,大概是当年总用来洗织坏的毛线。
车子在国道旁的小镇停下补给时,赵磊拽着大家往小吃摊跑:“这家鲅鱼饺子据说一绝!”万时砚却拉着茱时微往巷子里走,尽头有棵老槐树,枝头还挂着零星的槐花,被风吹得簌簌往下掉。
“你看树干上的刻痕。”他指着离地面不远的地方,有串歪歪扭扭的字:“2018年夏,等海。”字迹被雨水泡得发涨,却依然能看出和他日记本上如出一辙的笔锋。“我妈以前带我来过这儿,”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刻痕,“说等我考上高中,就去看海。”
茱时微忽然踮脚,在那串刻痕上方添了道新的:“2025年夏,见海。”她的指甲划过树皮,留下浅黄的痕,像给旧时光系了个新的结。万时砚看着那道新刻痕,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颗槐花糖,剥开糖纸塞进她嘴里——这次的糖纸没皱,上面印着片海,海浪里漂着朵槐花。
“比上次的甜。”她含着糖笑,看见他耳后沾着片槐花瓣,大概是刚才路过树时落的。伸手去摘的瞬间,他突然低下头,花瓣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像枚小小的印章,把此刻的甜,盖在了时光里。
回到小吃摊时,赵磊正举着饺子冲他们喊:“再不来我可全吃光了!”万时砚的碗里堆着剥好的蒜,是他知道茱时微不爱吃蒜却喜欢饺子蘸蒜水,特意提前备好的。她咬着饺子抬头,看见他正把自己碗里的虾仁往她盘子里夹,指尖沾着的醋汁滴在桌布上,晕出小小的圈,像颗没说出口的心跳。
午后的阳光变得慵懒,赵磊他们靠在座椅上补觉,车厢里只剩下车轮碾过路面的轻响。万时砚的头轻轻靠过来,落在茱时微的肩膀上,呼吸均匀得像海边的浪花。她低头看他睡着的样子,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影,校服领口露出半截米白色棉线,是她昨晚帮他缝的,针脚松松垮垮,却牢牢系着两颗靠得很近的心。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下,是赵磊发来的照片——是刚才在槐树下,万时砚低头时的样子,她的手停在他耳后,槐花瓣悬在半空,背景里的老槐树像个温柔的见证者。配的文字只有三个字:“酸死了。”
茱时微把照片设成壁纸时,万时砚忽然动了动,迷迷糊糊地说:“槐花糖……还剩吗?”她从背包里掏出纸包,里面的糖块还剩大半,米白色的糖霜在阳光下闪着光。“给你留着呢,”她往他嘴里塞了颗,“比梦里的甜。”
他嚼着糖睁开眼,镜片后的眼睛还带着点惺忪,却在看清她的笑容时瞬间亮起来,像被晨光吻过的海面。“刚才梦见我妈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她说你的槐花糖,比她做的好吃。”这是他第一次提起妈妈时,语气里没有怀念的涩,只有像糖一样的甜。
车子驶进城区时,夕阳正把街道染成橘红色。赵磊伸着懒腰说:“下次旅行去山里吧!听说那边的槐花能开一整个夏天!”万时砚没接话,只是悄悄握住茱时微的手,她的指尖缠着根米白色的棉线,是从他袖口勾下来的,在夕阳里晃着光,像根把远方和此刻,都轻轻系在一起的线。
快到家时,茱时微发现背包侧袋里多了个小布包,里面是片晒干的槐树叶,叶脉上用细棉线绣着颗星星,针脚比海边的布偶整齐了许多。树叶背面写着行小字:“下次去山里,要摘最新鲜的槐花,给你做槐花糕。”字迹的末尾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像藏在叶纹里的秘密。
车子停在巷口时,赵磊他们抱着行李往家冲,喊着要补觉。万时砚帮茱时微拎背包,手指碰到她的手腕,发现她还戴着那根米白色的棉线——是海边日出时,他帮她系的。“别摘,”他忽然说,声音比晚风还轻,“等槐花开满山头,再换根新的。”
茱时微抬头时,看见他的背包上,米白色的棉线缠着片贝壳,正是那颗星星形状的,在夕阳里闪着光,像个未完待续的逗号。她知道,这次旅行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就像槐花会年复一年地开,海浪会日复一日地涌,而他们牵着手走过的路,会像这棉线一样,慢慢织成漫长又温柔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