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百年过去,黑森林的玫瑰园早已成了大陆上最神秘的传说。旅人说,在满月之夜靠近花园,能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轻声说话,像在对爱人诉说心事;孩子们则相信,园子里的玫瑰会在夜里变成金发的仙女,与守园人共舞。
曼达依旧是初见时的模样。黑发垂在额前,苍白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沉淀了太多时光的碎片——贝儿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她读信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她临终前落在他手背上的温度。
这年春天,一个叫莉娜的少女闯进了玫瑰园。她有着和贝儿一样灿烂的金发,眼睛像黑森林深处的湖泊,清澈而勇敢。
“对不起,我迷路了。”莉娜看着眼前的黑发男子,脸颊微微发红,“我的马车坏在了森林里,能……能借宿一晚吗?”
曼达的目光在她金发上停留了一瞬,像看到了跨越三百年的月光。“可以。”他的声音比往常柔和了些,“老艾伦会为你准备房间。”
古堡的客房里,莉娜抚摸着墙上挂着的肖像画。画中的女子银发披肩,坐在玫瑰丛中,眼神温柔得像水。“她是谁?”晚餐时,莉娜忍不住问。
曼达正为她切着烤鸡,动作优雅得像个真正的贵族。“一个……很重要的人。”他顿了顿,补充道,“她喜欢玫瑰,也喜欢爱笑的孩子。”
莉娜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也喜欢玫瑰!我祖母说,我们家族的祖先,曾收到过一位吸血鬼公爵赠送的玫瑰种子,种出的花开了整整一个世纪。”
曼达握着刀叉的手微微一顿。他想起贝儿的小侄女,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曾缠着他要玫瑰种子,说要让克伦家的每个角落都开满花。
深夜,莉娜被窗外的歌声吵醒。她悄悄走到回廊,看到曼达站在书房门口,手里捧着一本画簿,低声哼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斓的光影,像一件流动的披风。
“这是……我祖母教我的歌。”莉娜惊讶地说,“她说这是曾祖母的曾祖母传下来的,叫《月光玫瑰》。”
曼达转过身,黑眸里映着她的身影,像看到了一场漫长的轮回。“她还教过你什么?”
“她教我画玫瑰,”莉娜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画夹,翻开其中一页,“你看,这样画是不是很像?”
画纸上是一朵盛开的白玫瑰,花瓣上沾着露珠,旁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永不凋零。”那笔触,那字迹,像极了贝儿。
曼达接过画夹,指尖轻轻拂过纸面,仿佛能触到熟悉的温度。“她还说过什么?”
“她说,”莉娜歪着头,认真地回忆,“真正的爱,不是记住,是传承。就像玫瑰的种子,落在土里,会开出新的花。”
那天晚上,曼达第一次打开了古堡顶层的阁楼。尘封的房间里,摆满了贝儿的遗物:她织了一半的羊毛毯,她用了一辈子的银质发梳,还有那本被翻得卷边的《荆棘花传说》。
“这些,都送给你。”曼达对莉娜说,“它们应该属于懂得珍惜的人。”
莉娜捧着羊毛毯,突然发现毯角绣着一朵银色的荆棘花,花蕊里藏着两个小小的字母:B&M。
离开古堡的那天,莉娜在玫瑰园里种下了一包新的玫瑰种子。“这是我用祖母留下的种子培育的,”她对曼达说,“叫‘月光贝儿’,花期很长,能开一整个夏天。”
曼达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突然想起贝儿第一次在荆棘花园里,也是这样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花瓣。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折叠,过去与现在重叠在一起,温暖得让人心头发颤。
莉娜离开后,曼达开始尝试走出黑森林。他去了克伦公爵府,那里如今成了一座博物馆,展示着历代公爵的画像。在最显眼的位置,挂着贝儿和他的画像——那是贝儿六十岁时,他请画师画的,画中的他们并肩站在玫瑰园里,她的银发与他的黑发交叠在一起,像月光与夜色的拥抱。
他去了当年的皇宫,新国王听说了他的故事,亲自为他颁发了一枚勋章,上面刻着一朵玫瑰与荆棘缠绕的图案。“您让我们明白,”年轻的国王说,“爱能跨越一切界限。”
回到玫瑰园时,已是满月之夜。莉娜种下的种子已经发了芽,嫩绿的茎叶在月光下伸展着。曼达坐在无字墓碑旁,像往常一样,轻声讲述着这一路的见闻。
“……莉娜的画,比你当年画得好。”他笑了笑,声音里带着释然的温柔,“她还说,等花开了,会带着孩子们来看你。”
风吹过玫瑰园,带来阵阵花香。曼达仿佛看到贝儿从花丛中走来,依旧是初见时的模样,白色的裙摆扫过玫瑰花瓣,金发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曼达,”她笑着说,“你看,我们的花,开得真好。”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熟悉的身影,指尖却只穿过一片温柔的月光。但他并不遗憾,因为他知道,她从未离开。
她在每一朵盛开的玫瑰里,在每一个爱笑的金发少女眼中,在每一个相信爱能超越时光的人心里。
又过了许多年,有旅人在游记里写道:黑森林的玫瑰园里,住着一位永生的守园人。他会对每一个来访的人说,爱不是永恒的陪伴,是当你想起他时,心底泛起的那阵温暖,像月光落在玫瑰上,温柔而明亮。
而那本《荆棘花传说》的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笔迹苍劲而温柔:
“普通人的一生很短,但爱能把它拉得很长,长到足以填满永恒的岁月。”
月光穿过玫瑰园,落在那行字上,像一个跨越了几个世纪的吻,轻柔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