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深的电话挂断后，银杏林里只剩下风吹过叶片的沙沙声。苏晚吟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他落下的那本《星座与神话》，书脊上留着他指尖的温度，烫得像团火。
她低头翻开书页，扉页上有一行极淡的字迹，是用铅笔写的：“202X年9月15日，于江大图书馆，见猎户座初升。”日期正是他们第一次在图书馆因为占座争执的那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酸得发疼——原来他早就开始记录关于她的点滴，那些藏在代码背后的心事，她竟现在才窥见一角。
回到宿舍时，许言正敷着面膜看剧。“哟，约会回来啦？”她摘下面膜，上下打量着苏晚吟，“怎么脸色这么差？被顾大神甩了？”
“别胡说。”苏晚吟把书往桌上一放，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他……接到家里电话，好像有急事。”
“家里事？”许言挑眉，“我可听说顾景深的爷爷是顾氏集团的董事长，老古板一个，早就看不上他学计算机，总逼他回家继承家业。你说，会不会是这事？”
苏晚吟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顾景深接电话时瞬间苍白的脸，想起他挂电话后那句没说完的话，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会吧，”她强装镇定，“他那么喜欢编程，怎么可能放弃。”
“喜欢有什么用？”许言撇撇嘴，“豪门里的事，哪由得自己说了算。你没看那些狗血剧吗？为了家族利益，别说放弃专业，连婚姻都能当筹码。”
许言的话像根针，刺破了苏晚吟强撑的平静。她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计算机系宿舍楼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不知道顾景深有没有回去。夜风卷着银杏叶扑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窗外轻轻叹息。
接下来的三天，顾景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苏晚吟给他发微信，石沉大海；打电话，永远是忙音；去计算机系宿舍楼找他，林宇说他“回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社团活动室里，他的笔记本电脑还放在原来的位置，屏幕保护程序依旧是那片星空代码，只是再也等不到主人来敲击键盘。
互动剧本杀的最终评审定在周五下午。周三那天，苏晚吟独自去活动室做最后的调试。打开顾景深的电脑时，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加密文件夹，命名是“给SWY”——是她名字的首字母。
密码提示是“第一次见面的书签”。
苏晚吟的指尖微微发颤。她输入“银杏叶”三个字，文件夹应声打开。里面只有一个文档，点开后，不是代码，而是一段文字：
“苏晚吟：
当你看到这段文字时，我应该已经做出了选择。
其实从接到爷爷电话那天起，我就知道躲不过去。他给了我两个选项：要么放弃计算机，回家继承家业；要么去美国留学，读商科，毕业后进入顾氏集团。
我选了后者。不是因为想走，是因为这是唯一能让我继续碰代码的方式——我申请了麻省理工的计算机系辅修名额，虽然要花更多时间在商科上，但至少能保留一点念想。
互动剧本杀的最终代码我已经写完了，藏在星图的最终章里。当玩家解开所有谜题，猎户座会化作一片银杏叶，那是我能想到的，最体面的告别。
对不起，没能亲口跟你说。我怕看到你的眼睛，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顾景深”
文档的最后，附着一张星图截图，猎户座的七颗亮星被红线连接，真的构成了一片银杏叶的形状。苏晚吟盯着屏幕，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键盘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原来他那天想说的是这个。原来他的慌乱不是因为要离开，而是因为舍不得。原来那些藏在代码里的温柔，都是真的。
她趴在桌上，肩膀止不住地发抖。心里像被撕开一个口子，一半是委屈——他为什么不相信她可以一起承担？一半是心疼——那个永远把“逻辑”挂在嘴边的男生，到底独自承受了多少压力？
“晚吟？你怎么了？”许言推开门进来，看到她哭红的眼睛，吓了一跳，“是不是顾景深那小子欺负你了？”
苏晚吟摇摇头，把屏幕转向她。许言看完文档，气得骂出声：“这个笨蛋！什么叫最体面的告别？这分明是最混蛋的做法！他以为这样就是保护你吗？他根本不懂女生要的是什么！”
“他也是没办法。”苏晚吟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他爷爷那么强势……”
“那也不能一声不吭就走啊！”许言戳了戳屏幕上的“告别”两个字，“你看看他写的什么玩意儿，‘怕看到你的眼睛就什么都做不了’，他怎么知道你不会跟他一起想办法？”
苏晚吟没说话。她知道顾景深的性格，看似清冷，实则藏着太多顾虑。他习惯了用理性包裹自己，习惯了一个人扛事，就像他写的代码，永远把错误处理机制放在最前面。
“周五的评审他还来吗？”许言问。
苏晚吟看着文档里的“没能亲口跟你说”，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应该……不来了。”
周五下午的评审会，苏晚吟是独自上台的。
她穿着顾景深上次送她的那件杏色毛衣，手里抱着笔记本电脑，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计算机系的老师、中文系的教授、还有社团的成员，唯独少了那个应该站在她身边的人。
“接下来，由中文系的苏晚吟同学和计算机系的顾景深同学，为我们展示他们的互动剧本杀项目——《星象谜题》。”主持人的声音在报告厅里回荡。
苏晚吟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程序。屏幕上，熟悉的星空缓缓展开，猎户座在深蓝色的背景里闪烁。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但还是尽量保持镇定，讲解着剧情的设计思路，从“蒹葭苍苍”的伏笔，到“北斗如帝车”的考据。
当讲到技术实现部分时，她顿了顿，看向台下的林宇。林宇冲她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鼓励。“技术部分，主要由顾景深同学完成。”她的声音很轻，“他设计了星图的动态算法，让每一个剧情分支都能对应不同的星座轨迹，就像……就像每个人的命运，看似随机，实则早已注定。”
评审老师饶有兴致地体验着游戏，当解开最后一个谜题时，屏幕上的猎户座真的化作一片银杏叶，叶片上用金色的字体写着：“所有的分离，都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苏晚吟站在台上，看着那片银杏叶，眼眶突然红了。她知道，这是顾景深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承诺，也是期许。
“这个设计很巧妙。”中文系的李教授笑着说，“尤其是最后这片银杏叶，把技术和情感结合得很好。顾景深同学怎么没来？”
“他……家里有事，提前离校了。”苏晚吟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
评审会结束后，林宇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个信封。“这是顾景深让我转交给你的。”他的表情有些复杂，“他说，等你足够强大了，再打开。”
苏晚吟接过信封，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东西，像是一张卡片。“他……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晚上的飞机。”林宇叹了口气，“走之前，他在活动室待了一整夜，把所有代码都注释了一遍，说怕你看不懂。”
苏晚吟捏紧了信封，没再说话。风吹过报告厅的窗户，带来一阵凉意，她裹紧了身上的毛衣，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回到宿舍，苏晚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没有立刻打开信封，而是点开了《星象谜题》的最终章，一遍遍地看着猎户座化作银杏叶的画面。直到深夜，她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里面是一张银杏叶形状的卡片，正面用烫金的字体写着：“等我回来。”背面，是顾景深用代码写的一行小字，翻译成中文是：“在麻省理工的图书馆，每周六下午三点，我会在靠窗的位置，像在江大时一样。”
苏晚吟把卡片贴在胸口，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的眼泪里，没有委屈，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等他回来。等她足够强大，等他能够自由，等他们可以不再用代码和文字，而是用拥抱来诉说思念。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一层，秋天的风带着凉意，吹进房间，拂过书桌上的《星座与神话》。书页被风吹得翻动，停在猎户座的那一页，上面有顾景深写的那行字：“202X年9月15日，于江大图书馆，见猎户座初升。”
苏晚吟拿起笔，在旁边写下：“202X年10月28日，于江大报告厅，见猎户座化作银杏叶。等你。”
她知道，这个秋天，有些告别虽然仓促，但不是结束。就像猎户座总会在冬季的夜空升起，有些约定，即使隔着万水千山，也终会有兑现的一天。
而此刻的顾景深，正坐在飞往美国的航班上。他看着窗外飘过的云层，手里攥着一张照片——那是林宇偷偷拍的，苏晚吟在图书馆看书的样子，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像镀了一层金边。
他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运行着一个新的程序，背景是江大的银杏林，上面用代码写着一行字：“距离重逢，还有多少天？”
程序的计数器，从0开始，缓缓跳动。
秋天的风，吹过两个不同的城市，带着未说出口的告别，也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苏晚吟和顾景深的故事，在这个秋天，暂时画上了一个逗号。但他们都知道，这不是结局，只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一段用思念和等待铺就的，通往重逢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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