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军的帐篷里燃着松木火盆,噼啪作响的火星映得帐壁忽明忽暗。苏晚璃坐在毡垫上,指尖反复摩挲着袖口——那里还沾着雪山祭坛的黑灰,洗了三遍仍留着淡淡的焦味,像极了大祭司化作飞灰时的气息。
“姑娘,这是用冰魄草熬的药汁,喝了能压一压体内乱窜的灵力。”月璃端着陶碗进来,毡靴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隔着帐帘传来,“沐将军刚去巡营了,临走前还叮嘱我盯着你趁热喝呢。”
药汁泛着浅碧色的光,入口却带着清冽的甜。苏晚璃望着碗底沉着的草渣,突然想起雪山深处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眉眼——大祭司摘下面具的瞬间,她甚至错觉看到了镜中的自己,只是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浑浊,让她至今仍觉脊背发凉。
“月璃,”她放下陶碗,声音有些发哑,“古籍里有没有提过,初代圣女封印魔神后去了哪里?”
月璃翻书的手顿了顿,羊皮卷在她膝头展开,露出泛黄的插画:“只说圣女耗尽灵力,在寒渊边羽化了......但这里有段模糊的注脚。”她指着一行被虫蛀过的字迹,“好像是说,她临终前用凤凰真火在冰壁上刻了血誓,要世世代代守护封印,哪怕......”
“哪怕血脉被污染?”苏晚璃接过卷宗,指尖触到纸页上凹凸的刻痕,忽然明白过来,“所以大祭司说的混血,其实是圣女为了巩固封印,主动引了一丝魔神之力入体?”
帐帘突然被掀开,风雪裹着寒气扑进来。沐玄解下沾雪的披风,玄色衣袍下摆还带着未化的冰碴,他将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放在案上:“刚在巡逻兵的遗物里找到这个,或许能解你的疑惑。”
油布解开的刹那,一枚青铜令牌滚了出来。牌面上刻着扭曲的巫教符文,背面却嵌着半片玉珏——与祭坛上那两块不同,这半片玉珏的断口处凝结着暗红的血渍,像极了被强行掰断时留下的痕迹。
“这是......”苏晚璃刚要伸手去碰,令牌突然发出嗡鸣,血渍竟顺着玉珏纹路流动起来,在案上投射出模糊的光影。
光影里,一个披甲的青年正跪在冰窟前,手中高举着类似的青铜令牌。他对面站着的黑袍人背对着镜头,声音却与大祭司如出一辙:“只要你把巡逻队引到祭坛范围,我就告诉你你妹妹的下落——别忘了,她还在血咒池里泡着呢。”
“你们答应过不伤她!”青年的声音发颤,令牌在他掌心捏得发白,“我已经按要求在封印阵里动了手脚,再往前就是通敌叛国......”
光影突然碎裂,青铜令牌上的血渍瞬间变黑。沐玄将令牌扔进火盆,青绿色的火焰腾地窜起,烧得符文噼啪作响:“是三个月前失踪的斥候队长,他妹妹确实是血咒感染者,一直在营中养病。”
苏晚璃望着火盆里蜷曲的令牌,突然想起那些穿着镇北军铠甲的傀儡:“所以他不是自愿的......巫教用亲人要挟,逼着他做了叛徒?”
“不止他一个。”沐玄的声音沉了下去,“刚才清点遗物时,发现至少有七名士兵的令牌被动过手脚。他们中有的父母在南疆,有的妻儿在京城......”他顿了顿,看向苏晚璃,“这也是我一直没敢深究血咒源头的原因——怕打草惊蛇,害了他们的家人。”
帐外突然传来喧哗,一个卫兵掀帘而入,捧着的信鸽脚上系着染血的布条:“将军!南疆急报,月巫族圣地被不明势力袭击,守护玉珏的长老......”
月璃猛地站起,羊皮卷从膝头滑落:“圣地?那里有历代圣女的灵位,怎么会......”
苏晚璃捡起卷宗时,发现刚才没注意的角落画着张地图,圣地的位置竟与雪山祭坛连成直线。她指尖点在两处标记上,突然惊觉:“这不是巧合!他们袭击圣地,是为了找到破解血誓的方法!”
沐玄已重新系好披风,寒渊剑在他身后泛着冰光:“镇北军的主力还在雪山清剿残敌,我带三百轻骑跟你们回南疆。”
“可是你的伤......”苏晚璃望着他左臂缠着的绷带,那里渗着淡淡的红——寒渊血脉虽能压制邪血,却无法完全清除灼伤,稍一用力便会裂开。
沐玄按住她欲探伤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绷带传来,带着熟悉的冰蓝暖意:“比起圣地的安危,这点伤算什么。”他拿起案上的凤渊剑,剑鞘轻触桌面时,突然发出细碎的鸣响,“而且,凤渊剑似乎在提醒我们,事情还没结束。”
三日后,前往南疆的驿站。暮色将雪原染成暗紫色,驿站的油灯在风中摇曳,映得窗纸上的人影忽长忽短。苏晚璃正在擦拭凤渊剑,剑身突然闪过一段画面——
残阳如血的寒渊边,初代圣女拄着剑跪在冰面上,心口插着半块玉珏。她对面的黑袍人狞笑着伸手:“只要你把纯阴之血滴进封印阵,魔神大人就能赐你永生,何必守着这没用的血誓?”
圣女咳出一口金血,溅在冰面上瞬间凝结成花:“叛徒,你永远不懂......守护从来不是因为血誓,是因为这世间,值得。”
画面消散时,苏晚璃发现自己的指尖正按在剑身的凤凰纹上,血珠顺着指缝渗进纹路,竟与千年前的金血在光影里重合。
“在想什么?”沐玄端着两碗热汤进来,粗瓷碗碰撞的轻响拉回她的神思,“驿站的老丈说这是用北境的雪莲熬的,喝了能御寒。”
汤面上浮着细碎的油花,热气氤氲中,苏晚璃忽然笑了:“我在想,或许大祭司到死都没明白,他追求的永生,从来都比不上‘值得’二字。”
沐玄的指尖在触及碗沿时顿了顿,望着她眼中重新亮起的光,突然伸手拂去她发间的碎雪——不知何时飘起的雪花正透过窗缝钻进来,落在她的发间,像撒了把碎星。
“南疆的花开得早,等处理完圣地的事,我陪你去看看。”他的声音在油灯下显得格外温和,“听说那里的凤凰花,开起来像极了你的真火。”
凤渊剑在此时轻轻嗡鸣,仿佛在应和这句承诺。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月芽儿从云缝里钻出来,给雪原镀上一层银辉。苏晚璃望着帐外并肩而立的两匹骏马,突然觉得前路纵有迷雾,只要身边有这道身影,便无惧任何风雨。
只是她没看到,沐玄转身时,左臂的绷带又渗出了暗红的血痕,在寒夜里泛着诡异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