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南疆地界的第三日，连绵的阴雨终于停歇。马蹄踏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格外清脆，苏晚璃掀起车帘，望着道旁疯长的蕨类植物——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折射出的光斑与记忆中圣地的琉璃瓦如出一辙，只是这份熟悉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
“还有三里就到圣地结界了。”月璃捧着沾了泥点的古籍，指尖划过地图上用朱砂标记的结界阵眼，“按规矩，只有圣女血脉能解开外层封印，我和沐将军得在外面等......”她话没说完，突然盯着书页边缘的批注出神，“不对，这里写着‘血誓可破，需以至亲之血为引’，这和亲族记载的不一样！”
苏晚璃接过卷宗时，马车恰好碾过一处水洼，溅起的泥水打在车壁上。她看着批注旁模糊的指印，突然想起雪山祭坛上大祭司的话——那些关于“亲人”的称谓，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你们留在这里。”她将凤渊剑系在腰间，白狐裘的下摆扫过马鞍上的铜铃，“我去去就回。”
沐玄突然伸手攥住缰绳，玄色衣袖下的绷带又渗出暗红的痕：“我陪你进去。寒渊之力或许能帮你稳住结界，再说......”他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坳，声音低沉，“我不放心。”
结界入口的老榕树比记忆中粗壮了许多，盘虬的根系在地面织成天然的屏障。苏晚璃将掌心贴在树干上，凤凰真火顺着纹路蔓延，树皮竟如活物般向两侧退开，露出底下刻满符文的石门。
门内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紧——
原本供奉灵位的大殿塌了半边，青石板上散落着断裂的烛台，烛油凝固成暗黄的块，像极了干涸的血。最显眼的是中央那座断裂的石碑，碑面上“月巫圣地”四个大字被利器凿得支离破碎，残存的笔画间还沾着未干的墨痕，仿佛是仓促间留下的警告。
“有人在这里刻过新的符文。”沐玄蹲下身，指尖拂过碑底的凹槽，那里残留着冰蓝色的灵力波动，“是寒渊血脉的气息，但比我的更纯粹，像是......”
“像是初代守护者的力量。”苏晚璃突然想起凤渊剑里的画面，初代圣女封印魔神时，身边确实站着个持剑的青年，“古籍里说，圣女与守护者结为连理，他们的后代......”
话音未落，石碑突然发出震颤。断裂的截面处渗出淡金色的液珠，滴落在地时化作细碎的光粒，在空中拼出半张地图——标注的终点是圣地后山的冰泉，那里正是历代圣女淬炼灵力的地方。
“去看看。”沐玄的寒渊剑突然出鞘，剑尖指向西侧的石阶，“有人在跟着我们。”
石阶上长满了青苔，踩上去打滑。苏晚璃数着台阶的数量，忽然停在第三十七级——这里的青苔比别处稀疏，石板边缘还留着半个鞋印，尺码与镇北军的军靴完全吻合。
“是镇北军的人？”她皱眉，“可沐将军说主力还在北境......”
沐玄突然按住她的肩，将她拽到石柱后。阴影里，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影正顺着石阶向上走，他们的腰间挂着熟悉的青铜令牌，与雪山祭坛找到的那枚如出一辙。
“是巫教余孽！”月璃的声音从石柱后传来，她不知何时跟了进来，手中紧紧攥着一卷竹简，“他们在冰泉边设了阵！竹简上写着，要引冰泉的圣水浇灌血咒池，让魔神的残魂借水传播......”
冰泉边的雾气比想象中浓，白色的水汽里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苏晚璃拨开挡路的蕨类植物，看到泉眼旁果然立着五根黑纹柱，柱顶悬挂的锁链垂进泉水中，每晃动一下，水面就泛起一层暗红的涟漪。
“来得正好。”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雾中传来，伴随着拐杖点地的声响，“圣女的转世，总算是肯来见老身了。”
雾气散开的瞬间，苏晚璃愣住了——
石凳上坐着的老妪穿着月巫族的传统服饰，银白的发丝在水汽中泛着光，只是她的左手腕上，赫然戴着与大祭司同款的青铜镯。更让人心惊的是，她扶着拐杖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玉珏戒指，珏面的纹路与双珏完全吻合。
“您是......”
“当年亲手把你送离圣地的人。”老妪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清明，“也是......你母亲的侍女。”
这句话像惊雷在苏晚璃耳边炸响。她望着老妪戒指上的玉珏，突然想起襁褓中那半块贴身的玉珏——原来双珏之外，还有第三块存在。
“你母亲临终前说，若有朝一日圣地遭难，就让你带着玉珏远走，永远别回来。”老妪的拐杖在地面划出浅痕，“可她没说，那半块玉珏是用她的心头血养的，一旦离开圣地结界，就会慢慢吸干你的灵力......”
沐玄突然拔剑指向泉眼，寒渊剑的冰纹在水汽中亮起：“血咒池就在冰泉底下！他们把圣水和邪血混在了一起！”
老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珠滴在玉珏戒指上，竟让珏面泛起红光：“别管我......去毁了阵眼！血咒一旦顺着水流进南疆村落，就再也......”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锁链声打断。五个黑衣人影同时催动灵力，黑纹柱上的符文亮起，冰泉的水面开始沸腾，暗红色的雾气顺着泉眼喷涌而出，所过之处，青苔瞬间枯萎成黑灰。
“晚璃，用凤渊剑！”沐玄的寒渊剑在身前织成冰网，暂时挡住雾气，“冰泉的圣水能净化邪血，只要劈开阵眼......”
苏晚璃的凤渊剑在此时发出清鸣，剑身的金光与冰泉的白光交织，竟在半空凝成一只展翅的凤凰。她望着老妪眼中决绝的光，突然明白过来——
所谓的“至亲之血”，从来不是用来破誓的利器，而是守护者代代相传的勇气。就像初代圣女，就像眼前的老妪，就像......那些在雪山祭坛上化作傀儡的巡逻兵。
当凤渊剑劈开阵眼的刹那，苏晚璃看到老妪纵身跃入沸腾的泉水中。玉珏戒指在接触邪血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将那些暗红的雾气强行压回泉底，而老妪的身影，在金光中渐渐变得透明，像极了北境雪地里消融的冰。
“记住......守护不是枷锁......”这是老妪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雾气散去时，冰泉的水重新变得清澈。苏晚璃捡起浮在水面的玉珏戒指，发现内侧刻着一行极小的字：吾女晚璃，愿你一生平安。
“她是......”月璃的声音带着哽咽。
“是我的外祖母。”苏晚璃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大小竟刚刚好，“母亲当年把玉珏一分为二，一半护我离境，一半留她守阵......”
沐玄走过来，用寒渊剑挑起一块断裂的石碑残片，上面刻着“值得”二字，笔迹与初代圣女在冰壁上的血誓如出一辙。
远处传来镇北军的号角声，这次带着收复失地的激昂。苏晚璃望着泉眼处渐渐平息的水波，突然握紧沐玄的手——他的掌心依旧冰凉，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安心。
“走吧。”她转身向石阶走去，凤渊剑的清鸣与玉珏的嗡鸣交织在一起，“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映出两道并肩而行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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