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璃终究没有追上去。
她站在溪边，望着沐玄的背影消失在密林深处，凤渊剑的火光在掌心明明灭灭。方才那滴泪珠落下时，冰纹与凤凰纹交织的瞬间，她仿佛听到血脉里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像极了外祖母临终前，握着她手腕时的呢喃。
“圣女的血，是钥匙，也是锁链。”
天刚蒙蒙亮，月璃抱着古籍冲进营帐时，正撞见苏晚璃将一块凤凰真火淬炼过的玉佩塞进袖中。少女眼下的乌青比昨夜更重，金红色的灵力在指尖流转，带着一丝不稳的灼热。
“晚璃姐，你看这个！”月璃将古籍摊开在石桌上，泛黄的纸页上画着血誓泉的剖面图，“血誓泉的泉眼其实是初代圣女的血脉凝结的，旁边刻着的不是换命咒，是‘共生契’！”
苏晚璃的目光落在图中那道缠绕的纹路——与昨夜沐玄手背上，冰纹和凤凰纹交织的模样如出一辙。
“古籍说，寒渊邪血并非无解，”月璃的指尖点在泉眼旁的小字上，“只要圣女与守护者在血誓泉中结契，让凤凰血脉与寒渊灵力彻底交融，邪血会被共生之力净化，就像……就像两滴水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苏晚璃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想起沐玄昨夜说的“以命换命”，想起他躲闪的眼神，喉间突然泛起一阵涩意——他根本就没看过完整的记载，或者说，他故意曲解了古籍的内容。
“但这需要绝对的信任，”月璃突然压低声音，手指划过页脚的注释，“如果其中一方心存芥蒂，共生契就会变成噬心咒，两人都会被血脉反噬撕碎。”她抬头时，恰好看到苏晚璃袖中露出的玉佩一角，那是历代圣女用来存放心头血的“血玉”。
“你要去找血誓泉？”月璃的声音陡然拔高，“沐玄哥肯定不会同意的，他昨天还偷偷问我，有没有不用圣女血脉就能净化邪血的法子……”
苏晚璃猛地抬头：“他问过你？”
月璃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揉皱的纸，上面用冰蓝色的灵力写着几味药材，最后一味赫然是“极北冰蚕”——那是寒渊族用来封存血脉、断绝灵力的禁药。
“他想自己斩断血脉？”苏晚璃的指尖抚过那三个字，纸页瞬间被金红色的火焰烧成灰烬。她转身抓起凤渊剑，眼神里再无半分犹豫，“月璃，你带村民们先回圣地，我去去就回。”
“可是……”
“告诉他，”苏晚璃的身影消失在帐外时，声音顺着风飘进来，“我不信宿命，但信他。”
血誓泉藏在月巫族禁地最深处的溶洞里。
苏晚璃循着古籍记载的路线穿过瘴气层，凤渊剑劈开最后一道石门时，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血腥味——不是腐臭，是带着暖意的、与她血脉同源的气息。
溶洞中央的石台上，一汪血红色的泉水正泛着细碎的金光，泉眼处凝结的血块像活着般微微搏动。周围的石壁上刻满了壁画，从初代圣女与守护者并肩封印魔神，到历代传人结契的场景，最后一幅却被人用利器凿毁，只留下模糊的残痕。
“你果然会来。”
沐玄的声音从泉边传来。他背对着她坐在石台边缘，玄色外袍敞开，左臂的绷带已被血浸透，黑色的纹路顺着脖颈爬上脸颊，在血红色的泉光中显得格外狰狞。
苏晚璃握紧凤渊剑，一步步走近：“你早就知道血誓泉在这里。”
“知道又如何？”沐玄缓缓回头，冰蓝色的瞳孔里翻涌着黑气，“你以为共生契是那么容易结的？我体内的邪血随时可能爆发，一旦结契失败，你会和我一起变成泉底的血块，就像……”他的目光扫过石壁上那片凿痕，“就像最后那对失败的传人。”
苏晚璃突然笑了。她解下发间的银簪，将一缕头发割下，又从沐玄散落在石台上的发丝中拾起一缕，用凤凰真火将两缕头发缠成结，扔进泉水中。
血红色的泉水瞬间沸腾起来，那缕发丝在水中化作两道缠绕的光带，金红与冰蓝交织着，竟在泉眼处凝成了与石壁上相同的共生契。
“你看，”她蹲在泉边，与他平视，“血脉比我们想象中更诚实。”
沐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黑气在他眼底疯狂翻涌，却始终没敢触碰她伸过来的手。他的指尖冰凉，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我昨晚看到了幻象，邪血告诉我，结契成功后，你会失去圣女的力量，变成一个普通人，再也握不住凤渊剑。”
“那又如何？”苏晚璃将他的手按在泉水中，血红色的泉水顺着两人交握的指缝漫上来，“难道只有握剑的手才算守护？当年初代圣女放弃力量，与守护者归隐山林，不也是一种守护吗？”
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着，那里的冰纹正与她掌心的凤凰纹相触，发出细碎的光：“我怕的从来不是失去力量，是失去你。”
沐玄猛地低头，吻上她的唇。
血誓泉的泉水在此时突然暴涨，金红与冰蓝的光芒从两人交握的地方爆发，将整个溶洞照得如同白昼。苏晚璃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血脉蔓延，与沐玄体内冰蓝色的灵力撞在一起，却没有想象中的冲突——那些疯狂挣扎的黑色邪血，在两种力量的包裹下，竟像冰雪般渐渐消融。
石壁上被凿毁的壁画处，突然渗出金色的光，补全了最后一幅画面——没有魔神，没有战乱，只有一对牵手的身影，消失在夕阳下的山林里。
不知过了多久，泉水渐渐平息。
苏晚璃睁开眼时，正躺在沐玄怀里。他脖颈处的黑色纹路已经褪去，冰蓝色的灵力在指尖流转，带着久违的澄澈。而她掌心的凤凰纹，正与他手背上的冰纹紧紧相依，再也无法分离。
“看来，我们赌赢了。”沐玄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却笑得明亮。
苏晚璃刚要开口，却发现泉眼处的血块突然裂开一道缝，里面露出半截青铜镯——与巫教黑袍人戴的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着的，是守护者的冰纹。
她的心头猛地一沉。
原来最后那对失败的传人，根本不是死于共生契反噬。
而是守护者，成了巫教的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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