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铃花的花期仿佛被拉长了,一整年都缀满枝头,连碧海的浪涛里都漂着细碎的花瓣。东华索性在树下搭了座木屋,屋顶铺着苍灵树的叶片,下雨时会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谁在耳边低语。
澈琉总爱坐在木屋前的藤椅上,看东华劈柴。他穿惯了紫衣红衣,偶尔换上粗布短打,白发用布带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抡起斧头时手臂的线条利落流畅,倒比战场上多了几分烟火气。
“够了,够烧半个月了。”她扬声喊。
东华停下动作,额角渗着薄汗,转身冲她笑:“多备点,免得下雨时没得用。”他走过来,拿起她手边的水囊喝了一口,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衣襟上。
澈琉伸手替他擦汗,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他顺势握住她的手,往唇边带。
“又闹。”她抽回手,耳尖泛红,“墨渊他们说今日来。”
话音刚落,就见折颜驾着祥云撞进花海,后面跟着墨渊和瑶光,少绾则踩着风跑在最前面,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看看我带了什么!”少绾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放,打开来,里面是魔族的烤兽肉,油光锃亮,香气扑鼻,“刚烤好的,热乎着呢!”
折颜嫌弃地皱眉:“一股子腥味,哪有我的桃花糕好吃。”说着从袖中摸出一碟粉白的糕点,上面还印着桃花纹。
墨渊和瑶光带来了昆仑墟的新茶,叶片舒展后,茶汤清碧,带着淡淡的兰花香。
几人围坐在一起,吃肉喝茶,说些三界的新鲜事。折颜说南荒的灵鹿生了崽,憨态可掬;墨渊说他最小的徒弟终于能举起玄铁剑了;瑶光说东海的观星台观测到一颗新星,轨迹奇特;少绾则抱怨魔族的小崽子们太皮,把她的书房翻得乱七八糟。
澈琉听着,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比任何波澜壮阔的传奇都动人。她看向东华,他正低头替她剥着一颗不知名的野果,阳光透过花瓣落在他发间,泛着柔和的光晕。
“在看什么?”他抬头,把剥好的果肉递到她嘴边。
她张口咬住,含糊道:“看你。”
少绾在一旁起哄:“哎哟哟,又开始了!”
东华挑眉,随手拿起一块桃花糕塞住她的嘴:“吃你的。”
众人笑作一团,佛铃花瓣落在他们的茶杯里、糕点上,带着清浅的香。夕阳西下时,朋友们再次道别,约定明年此时再来相聚。
木屋的灯亮了,橘黄色的光晕透过窗棂,映着相拥的两人。东华从背后抱着澈琉,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听着外面的海浪声。
“明年,我们去昆仑墟看看吧。”澈琉轻声说。
“好。”他吻了吻她的耳垂,“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窗外的佛铃花还在落,月光洒在花瓣上,像铺了一层银霜。他们的故事,没有惊天动地的转折,只有这样细水长流的温暖,在岁月里慢慢沉淀,酿成最醇厚的酒,饮一口,便醉了时光。
转年开春,澈琉和东华真的去了昆仑墟。
十五个徒弟早已长成挺拔的仙将,见他们来,齐齐在山门前行礼,声音震得崖边的青松簌簌落雪。最小的那个徒弟,当年连玄铁剑都举不动,如今已能舞得虎虎生风,招式间竟有几分墨渊的沉稳。
墨渊在观星台设了宴,瑶光也在。几人凭栏远眺,昆仑墟的云海翻涌如浪,比碧海苍灵的涛声更多了几分磅礴。
“还记得当年在水沼泽宫,你总爱偷喝我的酒。”折颜不知何时也来了,提着酒葫芦,笑得眉眼弯弯。
东华瞥他一眼:“是你自己藏得不够深。”
少绾从后面挤过来,手里拿着串糖葫芦,塞给澈琉一根:“尝尝?人族的新玩意儿,甜得很。”
澈琉咬了一口,山楂的酸混着糖衣的甜,在舌尖化开。她看着身边笑闹的众人,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也曾这样围坐在一起,那时父神母神还在,青丘的狐狸们还没作乱,一切都像初生的朝阳,明媚而热烈。
岁月兜兜转转,带走了许多人,也留下了许多人。留下的这些,成了彼此最坚实的依靠,在漫长的时光里,互相温暖,互相陪伴。
从昆仑墟回来后,碧海苍灵的佛铃花依旧开得灿烂。东华在树下给澈琉编了个花环,洁白的花瓣衬得她眉眼愈发温柔。
“好看吗?”他问。
“好看。”她笑着,伸手也给他戴了一朵,“你也好看。”
他低头吻她,带着佛铃花的清香。远处的碧海翻涌着,像是在为他们唱一首永恒的歌。
往后的日子,他们还会去很多地方——去折颜的桃林看桃花,去少绾的魔族尝烤肉,去瑶光的观星台看星河,去墨渊的昆仑墟看云海。也会在碧海苍灵待着,看日出日落,听潮起潮落。
没有惊心动魄的波折,只有细水长流的安稳。
碧海苍灵的海风最近总混着点焦糊味。
东华不知怎的迷上了做饭。他烤鱼是把好手,每次架起火堆,鱼肉烤得外酥里嫩,还带着草木的清香,澈琉百吃不厌。可一进厨房,他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厨房杀手”。
第一次炖灵鸡汤,汤熬成了墨色,飘着不明黑色絮状物,还带着股铁锈味。第二次炒青菜,菜叶炒成了炭,锅铲都熔了个角。第三次尝试做糕点,面团硬得能砸开礁石,上面还沾着不知名的彩色粉末——据说是他想给糕点染个色,结果把药圃里的灵草全磨了进去。
“尝尝?”东华端着一盘黑乎乎的东西,眼神里带着点期待。
澈琉捏着鼻子尝了一小口,那味道难以形容,酸中带苦,苦里藏着涩,还夹杂着一丝金属的腥气,让她瞬间想起了被渺落浊息包裹的感觉。她强忍着没吐出来,看着东华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计上心头。
“味道……很特别。”她笑了笑,“不如请墨渊他们来尝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东华一听,立刻来了兴致:“好主意。”
三日后,墨渊、折颜、少绾、瑶光如约而至。看着满桌“色彩斑斓”的菜肴——紫得发黑的灵米粥、绿中带黄的烤兽肉、红得像血的果子羹,众人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东华……你这是新研制的阵法?”少绾指着那盘会冒泡泡的绿色糕点,小心翼翼地问。
东华一脸认真:“是新菜式,尝尝。”
折颜最先被推出去试毒,他颤巍巍地夹了一筷子烤兽肉,刚嚼了一下,脸色骤变,猛地捂住嘴,转身就吐了出来,连带着把早上喝的桃花酒都吐了个干净。
“这、这是什么人间疾苦!”他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墨渊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灵米粥,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勺子,脸色发青,半天没说出话。瑶光更直接,尝了口果子羹,当场就运起灵力逼毒,金衣都抖了三抖。
少绾看着他们的反应,打死也不肯再动筷子,抱着柱子瑟瑟发抖:“我错了,我不该来的。”
澈琉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喝着自己烤的鱼,看着他们的惨状,憋笑快憋出内伤。
自那以后,再没人敢轻易来碧海苍灵赴宴。折颜每次送酒来,都站在结界外把酒一递就跑;少绾传讯符里永远只有一句话:“东西放门口了,你们自己拿!”墨渊和瑶光更是直接,昆仑墟的论道会都改了时间,就怕被“请吃饭”。
东华看着空荡荡的碧海苍灵,有些困惑:“他们最近怎么不来了?”
澈琉靠在他肩上,笑得肩膀直抖:“大概是……怕了你这好厨艺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若有所思:“难道我的手艺真的不好?可你说很特别啊。”
澈琉仰头吻了吻他的下巴,眼底满是狡黠:“嗯,特别到让人难忘。”
海风依旧,佛铃花依旧,只是碧海苍灵的厨房,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冒出过焦糊味。毕竟,谁也不想再让那“特别”的味道,吓坏了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