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日子,像杯温吞的白开水,却在细品时尝到回甘。
桑延彻底成了“家庭主夫”,每天研究菜谱的时间比看代码还多。早上会被生物钟叫醒,轻手轻脚地去厨房煎蛋,煎得边缘微焦,是澈琉喜欢的样子;傍晚踩着夕阳回家,手里总拎着新鲜的水果,有时是草莓,有时是蓝莓,都是她随口提过想吃的。
澈琉偶尔会去酒吧坐坐,不是为了喝酒,只是靠在吧台边,看桑延穿着黑色围裙调酒的样子。他的手法比当年熟练多了,指尖翻飞间,琥珀色的液体在摇酒壶里撞出细碎的光,抬眼看到她时,眼神会瞬间软下来,像被融化的糖。
“老板娘今天怎么有空大驾光临?”他把调好的莫吉托推过来,杯壁上的水珠沾了他的指尖,“是不是想我了?”
“嗯。”澈琉接过酒杯,指尖划过他的手背,带着点凉意,“想看看‘加班’酒吧的老板,有没有偷偷偷懒。”
“哪敢啊。”桑延笑了,俯身靠近,在她耳边低语,“毕竟晚上还要交差。”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澈琉的脸颊微微发烫,推开他:“没个正经。”
周围的调酒师和熟客都笑起来,早就习惯了这对老板夫妇的旁若无人。
回家的路上,晚风带着桂花香。桑延牵着她的手,步子慢悠悠的,像在散步,又像在享受这难得的清闲。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握的手上,婚戒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明天桑稚要来吃饭。”桑延忽然开口,“她说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
“知道了。”澈琉点头,想起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小姑娘,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她最近没再提给我看你穿女装的照片?”
桑延的脚步顿了顿,耳根瞬间红了,捏了捏她的手心:“你还提?”
“谁让你穿起来那么可爱。”澈琉笑得眉眼弯弯,故意放慢脚步,“要不……今晚再穿一次?”
“做梦。”桑延低骂一声,却反手将她拽进怀里,低头就吻了下去。
夜风格外温柔,卷着桂花香,裹住了交缠的身影。
两年后,他们在城郊买了带院子的房子,种了满院的玫瑰,还有一棵樱桃树,是澈琉喜欢的品种。
桑延偶尔会接些编程的私活,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打理院子和陪她。澈琉则开了个小小的公众号,写些随笔散文,粉丝不多,却都是真心喜欢她文字的人。
初夏的傍晚,樱桃熟了,红得像小灯笼。桑延搬了梯子架在树下,澈琉站在旁边扶着,仰头看他:“够了够了,别爬那么高。”
“再摘几个,你昨天说想吃樱桃酱。”桑延的声音从树上传来,带着点含糊,“马上就好。”
他的动作不算利落,差点被枝桠勾住衬衫,引得澈琉轻笑:“小心点,别摔了。”
“摔了也有你接着。”桑延低头看她,眼里的笑意温柔得像水,“怕什么。”
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脸上,鬓角有了极淡的青色胡茬,却比年轻时多了几分沉稳的温柔。澈琉看着他,忽然想起初见时那个脸红的少年,恍若隔世,又好像就在昨天。
她伸手,接住他扔下来的樱桃,指尖被硌得微麻,心里却暖烘烘的。
晚上,桑延在厨房熬樱桃酱,咕嘟咕嘟的冒泡声里,混着他哼的不成调的歌。澈琉靠在门框上看他,他穿着她买的蓝色围裙,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延延,”她忽然开口,“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九年了吧。”桑延头也不回,搅着锅里的酱,“从大学报到那天算起。”
“好像……比九年还长。”澈琉笑了,“感觉认识了一辈子。”
桑延关火,转身看她,眼里带着笑意:“那正好,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他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点樱桃的甜香:“到时候还让你看我穿女装。”
澈琉被他逗笑,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老不正经。”
“在你面前,永远正经不起来。”他低头,吻落在她的发旋,“永远都想‘加班’。”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厨房的灯光暖黄,映着相拥的两人,和锅里慢慢冷却的樱桃酱,甜得像他们走过的这十年。
从荒唐初遇到婚纱落地,从脸红少年到沉稳丈夫,从“加班”酒吧到满院玫瑰,时光带走了青涩,却带不走眼里的彼此。
桑稚把段嘉许带回家那天,桑延正在院子里修剪玫瑰枝。
听到院门口的动静,他直起身回头,看到自家妹妹红着脸躲在一个熟悉身影身后,那身影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不是段嘉许是谁?
桑延手里的修枝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玫瑰刺扎了手也没察觉,眼睛瞪得像铜铃:“段嘉许?你怎么在这?”
段嘉许还没说话,桑稚先从他身后探出头,声音细若蚊蚋:“哥,我……我跟嘉许哥在一起了。”
“你说什么?”桑延的声音陡然拔高,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将桑稚拉到自己身后,指着段嘉许的鼻子,气得手都在抖,“段嘉许,我当年怎么跟你说的?让你照顾我妹!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他比段嘉许矮了小半个头,此刻却像只炸毛的狮子,梗着脖子瞪他,眼底的火气几乎要喷出来。
段嘉许倒还算镇定,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桑延,我是认真的。”
“认真的?”桑延气笑了,“你比她大七岁!七岁!我把她托付给你,你倒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越说越气,想起当年在宿舍,自己还傻乎乎地跟段嘉许吐槽桑稚不听话,现在想来,全是破绽!一股悔意涌上心头,恨不得回到几年前,把自己那张多嘴的嘴缝上。
“哥!你别这样!”桑稚急得快哭了,拉着桑延的胳膊,“是我追的嘉许哥!跟他没关系!”
“你闭嘴!”桑延回头瞪她,“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我不是小孩子了!”桑稚也急了,眼眶红红的,“我成年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眼看兄妹俩要吵起来,段嘉许往前一步,挡在桑稚面前,看着桑延,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郑重:“桑延,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会对她好,这辈子都会。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
话没说完,桑延一拳就挥了过去。
“哥!”
“延延!”
跟着出来的澈琉刚好看到这一幕,赶紧冲过去拉住桑延。段嘉许没躲,硬生生挨了一拳,嘴角瞬间红了。
“你干什么!”澈琉把桑延拽到身后,看着他气得发红的眼睛,“有话好好说,动手像什么样子!”
桑延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段嘉许,声音都在发颤:“他……他对桑稚……”
“我知道。”澈琉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冷静,然后看向段嘉许,“段嘉许,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段嘉许看了眼桑稚,又看了眼气鼓鼓的桑延,点了点头:“好。桑稚,我明天再来。”
桑稚红着眼睛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委屈地看向桑延:“哥,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桑延气得头疼,“我是为了你好!他比你大七岁,又是你哥的室友,你们怎么能……”
“年龄不是问题,是不是室友也不是问题!”桑稚梗着脖子,眼泪掉了下来,“我就是喜欢他!从初中时就喜欢了!”
这话像颗炸雷,在桑延耳边炸开。他愣在原地,看着哭成泪人的妹妹,又想起段嘉许刚才挨了一拳却没还手的样子,心里那股火气渐渐泄了,只剩下说不出的复杂。
原来……不是一时冲动。
澈琉把桑稚拉到旁边,递了张纸巾,轻声安慰着。桑延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修枝剪,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自己当年对澈琉的心思,不也是从荒唐到认真吗?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吸一口气,走到桑稚面前,声音闷闷的:“真的……想好了?”
桑稚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嗯。”
“他要是敢欺负你……”桑延的声音有点哑,“哥打断他的腿。”
桑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我就知道哥最好了。”
澈琉走过来,悄悄捏了捏桑延的手心,给他递了个眼神。桑延看了她一眼,心里的别扭渐渐散了,只是想起自己当年还傻乎乎地托付段嘉许,就觉得脸上发烫。
“行了,进来吧。”他转身往屋里走,声音硬邦邦的,“别站在外面丢人。”
桑稚赶紧跟上去,还不忘回头冲澈琉做了个鬼脸。澈琉看着桑延别扭的背影,又看了眼巷口段嘉许离开的方向,无奈地笑了笑。
晚上吃饭,桑延全程没给桑稚好脸色,却在给她夹排骨时,默默把肥的部分剔掉了。澈琉看在眼里,悄悄碰了碰他的腿,低声笑:“现在知道后悔了?”
桑延瞪了她一眼,耳根却红了,声音压得很低:“早知道当年就不该让段嘉许那小子靠近她。”
“缘分天注定。”澈琉给他夹了块青菜,“再说,段嘉许不是那种人。”
桑延没说话,心里却不得不承认,段嘉许为人沉稳,做事靠谱,确实比那些毛头小子强。只是……一想到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要被这个比她大七岁的“老男人”拐走,心里就堵得慌。
第二天,段嘉许又来了,手里拎着水果和营养品,像模像样地赔罪。桑延虽然没给好脸色,却也没再动手,只是板着脸听他保证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她,我饶不了你。”
段嘉许笑了,点头:“一定。”
看着妹妹红着脸拉着段嘉许的手说话,桑延心里五味杂陈,转头却看到澈琉冲他笑,那眼神像是在说“你当年也这样”。
他的脸颊瞬间红了,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心,低声嘟囔:“看什么看,没见过吃醋的哥哥?”
澈琉笑着摇头,靠在他肩上,看着院子里那对年轻的身影,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幅温暖的画。
原来时光真的会循环往复,当年的荒唐心动,如今成了别人的故事。而他们,早已在岁月里,把彼此的名字,刻进了余生的每一页。
桑延看着身边的人,又看了看院子里的妹妹,忽然觉得,或许这样也不错。
只要她们都幸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