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秀终究还是依了她。
当晚,他在密室中炼化那团混沌本源时,澈琉就守在门外,手里攥着那根金线绳,指腹一遍遍摩挲着上面的结。密室里传来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强,时而磅礴如惊涛,时而温和如溪流,她却始终提着心,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枫秀走出来时,玄袍上仿佛镀着层淡淡的金光,紫眸里的灵力流转比以往更凝实,周身气息却愈发内敛,只在抬手间,便能感觉到天地间的灵力都在微微震颤——神格已成。
“成了?”澈琉迎上去,眼底的倦意被欣喜冲淡。
他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刚炼化完的余温:“成了。”他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多亏了你。”
“那是,”她扬起下巴,带着点小得意,“也不看是谁的手笔。”
他低笑,牵着她往寝殿走。晨光漫过宫墙,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腕间虽未再系那金线绳,却总在迈步时,下意识与她的手贴得更近,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其实,”澈琉忽然开口,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当年第一次弄这个,手忙脚乱的,差点没控制住,后来练了好几次才敢动手。”她含糊带过,“所以这次你放心,我有经验。”
枫秀的脚步顿了顿,侧头看她,见她眼里的光坦诚又明亮,忽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啊!”她惊呼一声,连忙搂住他的脖子。
“以后不许再提‘经验’这两个字。”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点后怕的沙哑,“每次听到,都觉得心惊肉跳。”
她笑着往他怀里缩了缩:“知道啦,大魔神。”
回到寝殿,他把她放在榻上,转身去取早膳,却在转身时,被她拽住了衣角。“秀秀,”她仰头看他,眼底闪着狡黠的光,“神格都有了,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庆祝一下?”
他挑眉,走回榻边,俯身看着她:“比如?”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指尖轻轻划过他胸前的衣襟,一路往下,带着不容错辨的热。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紫发垂落肩头,像幅勾人的画。
“比如……”她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声音软得发颤,“像上次那样,用那根金线绳?”
枫秀的呼吸瞬间滚烫起来。他低头,吻住她的唇,将所有的后怕与欣喜,都融进这个吻里。窗外的鸟鸣声清脆,帐幔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交缠的身影,和那根被随手放在榻边的金线绳——它闪着光,像在为这场迟来的庆祝,系上一个甜蜜的结。
至于成神与否,似乎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晨光里有她,怀里有她,往后漫长的岁月里,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里,都有她。这便胜过世间所有神位,抵得过万载时光。
庆祝的喧嚣落尽时,已是午后。
澈琉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指尖缠着枫秀新凝聚的神格边缘——那神格泛着温润的白,像块被月光浸过的玉,触手生温。他就坐在她身侧,玄袍半敞,露出颈间被她咬出的红痕,正低头翻看着一卷古籍,目光却时不时往她这边瞟。
“看什么?”她忽然抬头,撞进他眼底的笑里。
“看我的神格,”他合上书卷,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更看赠我神格的人。”
她被逗笑,往他怀里缩了缩,神格在两人掌心轻轻滚动:“现在算不算魔界最厉害的一对?”
“算。”他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带着笃定,“但厉害不厉害,不在于神格。”
“那在于什么?”
“在于……”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指尖挠了挠她的腰侧,惹得她痒得直躲,“在于我们能这样抱着,看一辈子的日落。”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澈琉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所谓成神,或许不过是为了能与身边人,把这样的日子,过得更久一点。
她抬手,将神格塞进他怀里:“收好了,别弄丢了。”
“丢不了,”他握紧那团温玉,指腹摩挲着上面残留的她的温度,“就像你,怎么也丢不了。”
傍晚时,阿宝他们来贺喜,带来了新酿的茶酒和刚出炉的点心。冷筱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非要他展示新神格的力量,被门迪红着脸拉开;月夜递给澈琉一碟桂花糕,轻声说:“母后的手艺,比我好得多。”
澈琉笑着接过,分给枫秀一块:“尝尝,阿宝他们新学的。”
他咬了一口,甜香漫开,却转头凑到她唇边,将那点甜味渡了过去。“嗯,”他低笑,“有你的味道。”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澈琉的脸瞬间红透,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他捉住手腕,按在掌心轻轻摩挲——那里还留着金线绳勒过的浅痕,像个温柔的印记。
夜渐深,宾客散去,寝殿里又恢复了安静。枫秀抱着澈琉坐在窗前,看天边的星辰流转。他的神格在掌心微微发亮,映着她眼底的光,像落了片小小的星空。
“以后,”她轻声说,“我们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了。”
“好,”他低头吻她的眉,“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无论是冰原的极光,还是忘川的花海,无论是已知的岁月,还是未知的远方,只要身边有彼此,便什么都不怕。
他忽然想起她送他神格时,眼底的光比星辰还亮。那时他才明白,所谓神位,从来不是终点,而是与她并肩看遍世间风景的起点。
至于那根金线绳,早已被他收进了贴身的锦囊里。就像她的心意,他的牵挂,都被好好收藏着,缠缠绕绕。
两年时光倏忽而过,魔神宫的日子依旧热热闹闹。冷筱长开了些,眉眼间多了几分少女的明媚;月夜的茶艺愈发精湛,偶尔会和澈琉凑在一起研究新的茶点。澈琉却渐渐觉得有些无聊——画完了所有想画的景,酿够了往后十年的酒,连园子里的魔草都认得她了。
“跟我们出去走走吧?”月夜捧着新沏的茶,轻声提议,“商队要去南境换些香料,听说那边的花市热闹得很。”
冷筱立刻举双手赞成:“母后一起嘛!我听门迪说,南境的糖画比桂花糕还甜!”
澈琉被说动了心,转头看枫秀时,他正低头处理公文,闻言只笑着揉了揉她的发:“早去早回,让阿加雷斯多带些护卫。”
她本以为他会挽留,见他这般爽快,反倒心里空落落的,却还是被南境的花市勾着,跟着商队出发了。
南境果然热闹,沿街的花摊摆得看不到头,冷筱举着糖画笑得开怀,月夜在香料摊前细细挑选,澈琉则被一串风铃吸引,铃铛晃起来时,声音像极了当年那根绳上的银铃。她买了两串,想着回去给枫秀挂在窗边。
玩了半月才返程,刚进魔神宫,就觉得气氛不对。阿加雷斯低头站在廊下,见她回来只匆匆行了礼便退下;瓦沙克抱着星图,眉头皱得紧紧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进寝殿,正见枫秀坐在榻边,玄袍的褶皱里还沾着点尘土,紫眸里的光暗沉沉的,没了往日的亮。
“怎么了?”她放下行囊,挨着他坐下,指尖触到他的手,竟有些凉。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开口,声音哑得厉害:“我杀死了自己的外孙,龙皓晨。”
澈琉愣了愣,随即想起那个双神继承人。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摧毁了阿加雷斯的月魔神柱。”枫秀的指尖攥得发白,“那是魔族的根基,没了它,往后……”
后面的话他没说,澈琉却懂了。魔神柱是魔族灵力的源头,只要它立着,魔族便能源源不断地诞生强者;可龙皓晨身负光明与自然神力,本就与魔族相克,他毁魔神柱,无异于断了魔族的生路。
她伸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过去:“你没有错。”
枫秀抬头看她,眼底翻涌着痛苦与挣扎:“可他是……是玲轩的后代,是我的血脉。我亲手杀了他,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
“不残忍。”澈琉摇头,声音温温柔柔的,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你是魔神,是魔族的王。你的肩上扛着万千魔族的生死,不是只属于你自己的。”
她凑近,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龙皓晨站在了魔族的对立面,他要断我们的根,你护着自己的子民,这不是残忍,是责任。”
枫秀的喉结滚动着,忽然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将她揉碎:“可我还是……”
“我知道。”她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兽,“你心里不好受,我知道。但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我们可以念旧情,却不能拿族人的命去换。”
她抬头,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轻声道:“秀秀,你不是神吗?神的慈悲,从来不是无底线的纵容,是护着该护的人,守着该守的道。”
寝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澈琉任由他抱着,指尖轻轻划着他背上的魔纹,那里的灵力还在微微震颤,像他此刻的心绪。
“别想了,”她在他颈窝蹭了蹭,声音软下来,“我给你带了南境的风铃,挂在窗边好不好?风吹起来的时候,像银铃响。”
他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脸埋在她的发间,闻着那熟悉的、让他安心的味道。良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那些关于血脉的挣扎,关于责任的沉重,似乎都在她的怀抱里,渐渐变得轻了些。
她知道,他心里的坎或许没那么快过去,但没关系,她会陪着他,像过去的无数个日夜那样,慢慢抚平他的褶皱。
至于那串风铃,后来被挂在了寝殿的窗边。风一吹,就叮铃作响,像在说:没关系,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