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大学少年班后,澈琉像是上了发条的钟,连轴转得不停歇。
每天天不亮,她就揣着两个面包冲进实验室,防护服一穿就是一整天。培养皿里的神经细胞样本,显微镜下的病理切片,电脑里密密麻麻的数据模型,成了她世界里的全部。偶尔抬眼看向窗外,才发现天早已黑透,实验室的灯却始终亮着,像颗不肯疲倦的星。
教授们都爱极了这个十岁的小姑娘。她提问时精准犀利,总能戳中研究的关键;分析数据时逻辑清晰,连最复杂的神经网络模型都能理得条条分明;偶尔提出的假设更是大胆又新颖,好几次让研究陷入瓶颈的教授们茅塞顿开。
“六六,该去吃饭了。”纪修染提着保温桶站在实验室门口,看她对着电脑屏幕皱眉,轻声提醒。他选了金融系,课程虽不轻松,却总比她有空闲。
澈琉头也没抬,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等我把这个模型跑完,就十分钟。”
可这“十分钟”往往变成一小时。纪修染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看着她在操作台和电脑间穿梭,小小的身影裹在宽大的防护服里,却透着股不容小觑的韧劲。他知道她在急什么,急着找到能抑制他神经病变的方法,急着兑现那句“让你好起来”的承诺。
等她终于忙完,扑到他面前时,保温桶里的饭菜早就凉透了。“哎呀,忘了!”澈琉懊恼地拍了下额头,却被纪修染按住手。
“我让厨房热过了。”他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温热的餐盒,里面是她爱吃的糖醋排骨,“快吃,凉了对胃不好。”
澈琉扒着饭,含糊不清地说:“今天有个新发现,那种靶向药或许能延缓神经损伤……”
“慢点说,没人跟你抢。”他递过水杯,眼底带着无奈的纵容,“就算研究再急,也得吃饭睡觉。”
“知道啦,染染妈妈。”她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夹了块排骨喂到他嘴边,“你监督我嘛,我不听话你就凶我。”
他哪舍得凶她。只能每天算好时间去实验室“逮”她,把她从数据堆里拽出来,逼着她吃饭、散步,甚至硬拉着她去看场无聊的电影,只为让她放松片刻。
有次深夜,纪修染起夜,发现澈琉的房间还亮着灯。他走过去,见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胳膊底下压着本厚厚的神经解剖学,旁边散落着几张画满公式的草稿纸。
他轻轻走进去,拿过毯子盖在她身上。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嘴角还微微翘着,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事。
纪修染在她身边站了很久,指尖轻轻拂过她眼下的淡青。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这副病弱的身体,让她小小年纪就背负了这么多。可更多的是庆幸,庆幸在这漫长而灰暗的人生里,能遇见这样一个她,像束光,硬生生为他劈开了一条通往光明的路。
第二天清晨,澈琉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毯子,桌上的草稿纸被整理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放着杯温好的牛奶。她捧着牛奶笑了,眼底的疲惫被暖意取代。
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澈琉握紧拳头,对着空气轻声说:“纪修染,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实验室的灯依旧常常亮到深夜,但从此,那盏灯下的身影不再孤单。总有一个人,会提着温热的餐盒,安静地等在门口,用他自己的方式,陪着她一起,对抗那些汹涌而来的时光与病痛。
澈琉在大学少年班的日子只待了两年。
当她拿着几篇关于神经退行性病变的突破性论文找到系主任时,连见惯了天才的老教授都忍不住动容——那些论文里提出的靶向治疗思路,甚至超越了当前国际顶尖水平,字里行间透着与她年龄不符的沉稳与精准。
“你想去哪里?”系主任看着眼前这个才十二岁、却已隐隐有大师风范的小姑娘,语气里满是赞叹。
“国家医学研究院。”澈琉的回答毫不犹豫。她知道,那里有全国最顶尖的设备,最权威的专家,还有关于纪修染病因的核心数据库——只有站在更高的平台,她才能更快找到治愈他的方法。
消息传出去时,整个少年班都沸腾了。有人惊叹于她的天赋,也有人觉得她太过心急,可澈琉不在乎。她收拾行囊的那天,纪修染来送她,手里提着个小小的箱子,里面是她常用的画笔和一叠草莓糖纸。
“我每个周末都来看你。”他说,眼底带着些微的不舍。这两年,他们虽在同一所学校,却也习惯了朝夕相处,忽然要分开,心里总空落落的。
“好啊。”澈琉踮脚抱了抱他,鼻尖蹭到他的衣领,闻到熟悉的药香混着淡淡的松木香,“等我站稳脚跟,就申请让你也来研究院做课题,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国家医学研究院坐落在京城郊外的科研园区,戒备森严,气氛肃穆。澈琉刚进去时,不少老研究员对这个“空降”的小姑娘颇有微词,直到她在第一次学术会议上,仅凭几段病理数据就指出了某权威项目的逻辑漏洞,甚至当场提出了三种修正方案,满座皆惊。
没人再敢轻视她。
她的日子比在少年班时更忙碌。每天泡在国家级实验室里,与各种精密仪器为伴,动辄就是十几个小时的连续工作。研究院的食堂开饭早,她常常错过饭点,只能啃着面包对着显微镜;深夜的值班室成了她的临时宿舍,桌上永远堆着小山似的文献,页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可她眼里的光从未暗过。每次取得一点进展,哪怕只是成功分离出一种微量蛋白,她都会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纪修染,声音里的雀跃像藏不住的星星。
“染染,你听我说,今天我们发现……”
电话那头的纪修染总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声音温温柔柔的:“真棒,六六。别太累,记得吃饭。”
他确实每个周末都来。有时是坐最早的高铁,手里提着保温桶,里面是他亲手炖的汤——他学了很久,才掌握好火候,刚好适合她疲惫时补身体;有时只是安静地坐在她的实验室角落,看她对着电脑分析数据,等她忙完,再陪她在园区里散散步,听她讲那些复杂的医学术语。
有次,研究院的院长见了,笑着打趣澈琉:“这小伙子是你弟弟?对你可真上心。”
澈琉仰头看了看身边的纪修染,他比两年前高了些,眉眼愈发清俊,只是脸色依旧偏白。她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不是弟弟,是我未来的病人,得盯紧点。”
纪修染无奈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眼底却漾着浅浅的笑意。
日子在一次次实验、一场场讨论中悄然流逝。澈琉在研究院的地位越来越稳,甚至牵头成立了专门研究神经退行性病变的小组,手里掌握的资源也越来越多。她开始尝试将理论转化为临床方案,虽然过程屡屡碰壁,却从未想过放弃。
某个深夜,她站在实验室的窗前,看着远处京城的万家灯火。
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是纪修染发来的消息:“睡了吗?明天降温,记得加衣服。”
澈琉笑着回了个“知道啦”,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等我,很快了。”
窗外的月光落在培养皿上,映出里面跳动的细胞,像一个个鲜活的希望。她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但只要想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想到那个总在等她的人,她就有无限的力气,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