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修染的十七岁生日,是在研究院的休息室过的。
澈琉提着个小小的蛋糕进来时,他正靠在沙发上看文件,窗外的月光落在他清瘦的侧脸上,将那道因常年带笑而浅浅弯起的眼尾,衬得愈发温润。
“染染,生日快乐。”她把蛋糕放在茶几上,蜡烛点燃的瞬间,橘色的光映亮了两人的脸。
纪修染合起文件,目光落在她身上。五年过去,她早已褪去了孩童的稚气,眉眼长开了些,鼻梁更挺,唇线也清晰了,只是那双眼睛,笑起来时依旧像盛着星光,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又瘦了。”他伸手,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里带着心疼。这几年,她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燃烧”自己,为了他的病,连轴转地扑在研究上,研究院的灯常常为她亮到凌晨。
“哪有,”澈琉躲开他的手,献宝似的打开蛋糕盒,“你看,我特意让厨房做的草莓慕斯,你最爱的。”
蜡烛吹灭时,她忽然凑近,在他耳边轻声问:“许了什么愿?”
他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只说:“希望我的六六,能多睡会儿觉。”
澈琉的心跳漏了一拍,刚要说话,手机忽然响了,是她的实验小组打来的。她接起电话,听着那边的汇报,眼睛越来越亮,挂了电话就激动地抓住纪修染的手:“成功了!动物实验成功了!靶向药能有效延缓神经细胞凋亡,副作用几乎为零!”
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眼眶都红了。这五年的心血,无数个不眠之夜,终于有了回报。
纪修染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他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湿意,声音温柔得像月光:“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临床试验的申请很快批了下来。澈琉作为项目负责人,亲自盯着每一个环节,从剂量调整到不良反应监测,事无巨细。纪修染成了第一个受试者,当那支透明的药剂注入他静脉时,澈琉的手心全是汗。
“别怕。”他反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却带着安抚的力量,“我相信你。”
药效的显现比预想中更快。一个月后,纪修染的神经传导速度明显提升,连医生都惊叹于这种药物的效果。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容易疲惫,甚至能陪澈琉在研究院的园区里慢慢散步,走很久都不觉得累。
那天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金红色,两人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嬉闹的孩子。
“等我彻底好了,”纪修染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憧憬,“我们去你说过的那片海。”
“好啊。”澈琉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那香味里,终于多了些生机,“还要去爬山,去跑马拉松,去看遍所有你没看过的风景。”
他侧过头,看着她被夕阳镀上金边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轻轻颤动着。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低头吻她,可终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把那份悸动藏回心底。
他知道她的世界很大,装着医学,装着研究,装着要治好他的决心。而他,只想做那个在她身后的人,等她偶尔回头时,能看到他一直在。
澈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冲他笑:“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厉害?”
“嗯,”他点头,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我的六六,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
夕阳渐渐沉下去,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缠在一起,像再也分不开的线。澈琉看着他眼里的光,心里悄悄说:纪修染,你看,我做到了。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远处的实验室还亮着灯,但这一次,澈琉没有急着回去。她只想靠着身边的人,好好看看这难得的、温柔的黄昏。
纪修染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他开始能像寻常少年一样,在阳光下散步许久,甚至能陪着澈琉去研究院的健身房,看着她笨拙地摆弄器械时,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澈琉的研究也进入了收尾阶段,那篇关于神经退行性病变靶向治疗的论文发表在国际顶级医学期刊上,瞬间引起轰动。无数同行想来拜访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天才研究员,都被她一一婉拒。
“没时间应酬。”她一边给纪修染检查体征数据,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我得盯着你的康复进度,这才是最重要的课题。”
纪修染任由她拿着听诊器在自己胸口游走,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让他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其实不用这么紧张,”他低声说,“我感觉很好。”
“好也得查。”澈琉收起听诊器,在表格上认真记录,“三个月后还要做一次深度扫描,确认神经修复的程度……”
他忽然伸手,轻轻握住她拿着笔的手。她的指尖因为常年握笔、操作仪器,指腹带着薄薄的茧,却温暖得让人安心。
“六六,”他看着她的眼睛,桃花眼里盛着细碎的光,“明天陪我回趟纪家老宅吧?爷爷奶奶想看看你。”
澈琉愣了愣,随即脸颊微微发烫:“会不会太突然了?我要不要准备点礼物?”
“不用,”他笑了,“他们只盼着我能好起来,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纪家老宅坐落在城郊,是座带着庭院的老式别墅。纪老爷子和老太太早已在门口等候,看到纪修染时,两位老人眼圈都红了——他们看着这孩子从小与药罐为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能这样挺直脊背,眼里有光地站在他们面前。
“这就是澈琉吧?”老太太拉着澈琉的手,笑得合不拢嘴,“早就听修染提起你,真是个好姑娘,比画上的还好看。”
澈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了纪修染一眼,见他正望着自己,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心跳又漏了一拍。
午饭时,老太太一个劲地给澈琉夹菜,老爷子则拉着纪修染问东问西,话题总绕不开“什么时候订婚”“以后打算在哪定居”。纪修染没反驳,只是笑着听着,偶尔看一眼被逗得脸红的澈琉,眼底的宠溺藏都藏不住。
离开老宅时,夕阳正浓。纪修染牵着澈琉的手走在石板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爷爷奶奶就是这样,你别往心里去。”他轻声说。
“没往心里去。”澈琉晃了晃他的手,仰头看他,“染染,等你彻底康复了,我们去海边吧?就这个夏天。”
“好。”他点头,握紧了她的手,“你想去哪片海,我们就去哪片。”
夏天来得很快。当纪修染的最后一次复查结果显示“各项指标均恢复正常”时,澈琉抱着报告单,在实验室里蹦了三蹦,转身就拉着他去了机场。
他们去了最南边的一片海。蔚蓝的海水卷着白浪,拍在沙滩上,发出哗哗的声响。澈琉脱了鞋,赤着脚在沙滩上跑,裙摆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快乐的蝴蝶。
纪修染站在原地看着她,阳光落在他身上,驱散了最后一丝苍白。他忽然觉得,那些被病痛偷走的岁月,好像都在这一刻,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
澈琉跑累了,扑进他怀里,带着一身的海水味:“染染,你看,我说过会让你好起来的。”
“嗯,”他低头,鼻尖蹭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海风,“我知道。”
海浪一遍遍涌上沙滩,又退去,带走了脚印,却带不走相拥的两人。远处的海鸥掠过海面,发出清亮的叫声。
纪修染看着怀里笑靥如花的女孩,忽然低头,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带着海水的咸,带着阳光的暖,带着千万个日夜的等待与守护。
澈琉愣了愣,随即闭上眼睛,踮起脚尖,回应着他的吻。
海风拂过,带着远处的花香,也带着他们交握的手上传来的温度。那些关于病痛的阴霾,关于研究的艰辛,都在这片海的见证下,化作了过眼云烟。
从今往后,只有阳光,沙滩,和身边这个人,以及无数个,值得期待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