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粥香漫开时，司夜寒已经能下床了。他扶着墙走到门口，看见澈琉正踮着脚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得她侧脸发红，发梢沾着点灰，像只忙碌的小松鼠。
“我来吧。”他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柴禾。他的动作还有点虚浮，却比她稳当得多，添柴的力道刚好，不会让火苗忽明忽暗。
澈琉退到一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笑了：“你好像很会干活。”
他顿了顿，没说话，只是往锅里搅了搅——白粥煮得糯糯的，上面飘着几粒红枣，是她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干货。
“加了点枣，你不喜欢甜的吗？”她凑过去看，鼻尖差点碰到锅沿，被他伸手挡了挡。
“烫。”他低声说，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鼻尖，像触电似的收了回去。
粥盛在粗瓷碗里，冒着热气。两人坐在灶房的小板凳上，头挨着头喝粥。红枣的甜混着米香，在舌尖慢慢化开，暖得人心里发颤。
“你以前……总一个人吗？”澈琉忍不住问，搅着碗里的粥。
司夜寒的动作顿了顿，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嗯。”
“那以后就有我啦。”她抬头冲他笑，眼睛亮晶晶的，“我会炼丹，你会干活，我们搭伙过日子，肯定比以前好。”
他看着她，忽然轻轻“嗯”了一声，嘴角似乎扬起了个极浅的弧度，快得像错觉。
下午，澈琉拉着他去药圃。冬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她指着那些耐寒的药草，一个个给他讲名字：“这个是紫苏，能散寒；那个是当归，补气血的……以后你的毒，就靠它们啦。”
司夜寒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用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松土，忽然说：“我帮你记。”
“真的？”她眼睛一亮，“那你要记住，冰魄草要埋在背阴处，不能晒太多太阳；黄连得泡过井水再晒，不然太苦……”
他认真地听着，黑眸里映着她的影子，像把她的话都刻进了心里。
傍晚时，风又起了，卷着残雪打在窗上。澈琉在炉边炼丹，司夜寒就坐在旁边劈柴，斧头落下的声音很有节奏，和丹炉里的“噼啪”声混在一起，像首安稳的曲子。
“好了！”澈琉捏起刚炼成的解毒丹，通体莹润，比上次的成色更好，“这次的药性更温和，你每天吃一颗，慢慢就能清干净了。”
他接过来，指尖碰到那冰凉的丹药，又触到她的指尖，像有电流窜过。他把丹药小心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那里还留着上次她给的那颗灵晶糖的余温。
夜里，两人挤在炕上。炉火没熄，暖光漫在被子上，把两个小小的身影映得格外近。澈琉睡得沉，翻身时不小心滚到他身边，额头抵着他的胳膊。
司夜寒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的木梁。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耳边是她平稳的呼吸声，像潮汐似的，一下下撞在他心上。
他想起以前的夜晚——偌大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被子永远是冷的，窗外的风声像鬼哭。而现在，身边有个人能靠着，炉火是暖的，连风声都好像变得温柔了。
他悄悄往她那边挪了挪，用胳膊轻轻环住她的肩，像怕惊醒她似的，力道轻得像羽毛。
“晚安。”他在心里默念，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炕边的药篓里，新采的药草还带着水汽。灶房的锅里，明天的粥米已经泡好。这个陌生的小屋，因为有了彼此，终于有了点家的样子。
雪还在下，却好像再也冻不透这扇关着炉火和呼吸的窗。
天刚蒙蒙亮，澈琉就悄悄爬起来。司夜寒还睡着，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呼吸均匀得像湖面的涟漪。她踮着脚往厨房走，毛茸茸的袄子蹭过门框，带起一阵轻响。
厨房的灶台确实高，她站在小板凳上才勉强够到锅沿。想了想，她指尖悄悄打了个旋，一股微弱的灵力托起身体，整个人轻轻飘在半空——这是基础悬浮术，应付这点高度足够了。
淘米、生火、熬粥，动作熟稔得不像个孩子。灵米在锅里咕嘟冒泡时，她又炒了盘青菜，煎了两个溏心蛋，都是简单却热乎的吃食。悬浮术维持得并不稳，她的脚尖偶尔会蹭到灶台边缘，带起点细碎的声响，倒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哗啦——”
盛粥时，瓷碗碰到灶台的声音稍大了些。她转头，正撞进司夜寒的目光里。
他不知何时醒了，就站在厨房门口，黑眸瞪得圆圆的，里面满是震惊，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澈琉还维持着悬浮的姿势，离灶台半尺高，手里还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
四目相对的瞬间，澈琉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缓缓落地，脚尖沾地时轻得像片羽毛。她把粥碗放在桌上，转过身时，脸上已没了半分慌乱，反而露出个自然的笑：“你醒啦？”
司夜寒的目光还胶着在她刚才悬浮的地方，喉结动了动，才哑声问：“你……”
“哦，这个啊。”澈琉指了指自己，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我师父是个道士，教过我几招小法术，就这个悬浮术最熟练，平时够个高处的东西方便。”
她语气坦然，眼神清澈，倒让司夜寒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又看了看她沾了点面粉的鼻尖，那点震惊慢慢沉淀下去，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快吃吧，粥要凉了。”澈琉把筷子递给他，自然地岔开话题，“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做了点，不喜欢的话……”
“喜欢。”司夜寒接过筷子，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他低头喝了口粥，温热的米香滑进喉咙，熨帖得让人心头发软。
吃完饭，澈琉拉着他往商业街走。她昨天就托混沌珠备好了东西，此刻童装店里堆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带毛领的棉袄、厚实的毛衣、加绒的裤子，甚至还有两双棉鞋，颜色多是沉稳的黑、灰、藏蓝，倒挺合他的性子。
“试试这件。”澈琉拿起件黑色棉袄，往他身上比了比，“这个毛领够厚，肯定暖和。”
司夜寒看着那堆远超需要的衣服，又看了看她踮着脚给他比划尺寸的样子，忽然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澈琉抬头，阳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碎金：“因为我们是室友啊。”
她没说的是，她记得这个世界的司夜寒，看似冷漠孤僻，实则骨子里藏着执拗的温柔。也没说，若他真要把法术的事说出去，她有的是办法让所有人都忘了这一切——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让某些坏人永远闭嘴。
但她相信他不会。就像相信炉火总会带来暖意，相信雪停了天总会亮。
司夜寒没再追问，只是默默接过那件棉袄穿上。大小刚刚好，毛领蹭过脸颊时，暖得让他想起昨夜炉边的温度。澈琉看着他合身的样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真好看！”
街上的积雪还没化尽，阳光反射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澈琉牵着他的手往回走，他的手终于不再像昨天那样冰，掌心甚至带了点温度。
“晚上给你做红烧肉吧？”她忽然说，“我昨天学了新做法。”
司夜寒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轻轻“嗯”了一声。风从街角吹过，带着点清甜的气息，像极了锅里刚熬好的粥香。
阳光刚爬上窗台，澈琉就被识海里混沌珠的嚷嚷声吵醒。
“快起来快起来！我给你们报了学！”绿珠子的声音带着点兴奋，“小孩子就得上学堂，总待在家里像什么样子！”
澈琉揉着眼睛坐起来，身边的司夜寒已经醒了，正安静地整理着衣角——穿的是她昨天新买的灰色毛衣，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
“上学？”澈琉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是混沌珠的主意，只好转向司夜寒，“那个……我朋友说，我们该去学校学点东西，你觉得呢？”
司夜寒看着她，黑眸里没什么波澜，却轻轻点了点头。
开学第一天，两人背着崭新的书包站在校门口，引来不少目光。澈琉穿着粉色的绒毛袄，扎着两个小辫子，司夜寒则是一身简洁的灰黑校服，身形挺拔，明明是稚气的年纪，却透着股沉静的气质。
课堂上，老师刚在黑板上写下例题，澈琉就已经算出了答案，指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滑动，偶尔抬头看一眼身边的司夜寒——他也早已停笔，正低头看着课本，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第一次测验，两人的名字并排排在榜首，满分的试卷让老师惊讶不已。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像是在比赛谁进步更快，课堂上总是最早举手的两个，作业本上的红勾密密麻麻，连最难的奥数题都难不倒他们。
“这两个孩子是天才吧？”办公室里，老师拿着他们的成绩单啧啧称奇，“才来一个月，就能跳级到三年级了。”
放学路上，澈琉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书包上的铃铛叮当作响。“你看，我说我们能行吧。”她回头冲司夜寒笑，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像镀了层金。
司夜寒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她刚才说重不肯背的书包，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却悄悄勾起一点弧度。
识海里的混沌珠翻了个身，得意洋洋：“看吧，我这主意不错吧？多跟同龄人接触接触，省得整天待在家里闷出病来。”
澈琉没理它，只是放慢脚步等司夜寒跟上，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快点走，今天我给你做糖醋排骨。”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活泼跳脱，一个沉静内敛，却意外地合拍。司夜寒低头看着挽着自己胳膊的小手，掌心传来暖暖的温度，忽然觉得，上学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每天能这样跟她一起走在夕阳里，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比独自待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要热闹得多，也温暖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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