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的桂树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枝繁叶茂，金黄的花瓣落了满地，踩上去软乎乎的，像铺了层蜜做的毯。澈琉靠在树干上，看哪吒追着玉兔跑，红衣在桂影里穿梭，马尾的红带扫过花瓣，惊起一片细碎的香。
“别闹它了。”她笑着招手，指尖拈着片刚落下的桂瓣，“过来。”
哪吒立刻停住脚步，几步冲到她面前，鼻尖还沾着点桂花香，眼里的光比月轮还亮：“你看我跑得比它快！”
她没说话，只是抬手替他拂去发间的花瓣，指尖划过他的耳廓，那里烫得像揣了团小火苗。他低下头，吻落在她的唇角，带着点桂花瓣的甜，还有他身上特有的暖。
“这里的桂花，”他喘着气，鼻尖蹭过她的脸颊，“没有你身上的香。”
澈琉被他逗笑，伸手环住他的颈，把脸埋进他的肩窝。桂香混着他的气息，漫成一片让人发晕的甜，像浸了酒的蜜，顺着呼吸往心底钻。
玉兔蹲在不远处，歪着头看他们，被一阵风卷走的桂瓣打了下，蹦蹦跳跳地躲进树后去了。
“要在这里待着吗？”哪吒的吻落在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我让混沌珠把莲池搬来？”
“不用。”她摇了摇头，指尖划过他红衣上的金线，“这里就好。”
他便不再说话，只是抱着她，坐在落满桂花的地上。月轮从桂树的缝隙里漏下来，在两人交缠的发丝上投下斑驳的影，红带缠着她的发，像道温柔的缚，把所有的光阴都捆在了一起。
地上的桂花积了厚厚的一层，像盖了床香被。哪吒低笑出声，下巴蹭过她的颈窝：“娘说，桂花开时要酿桂花酒，我们回去让她教我们好不好？”
“好啊。”她的指尖在他背上轻轻画着圈，“还要用你抢来的夜明珠照明，看谁酿得更甜。”
他笑得更欢，抱着她站起来，转身往月宫外走。红衣扫过满地桂花，激起一片香雪，像在身后拖了条甜腻的尾巴。
“混沌珠呢？”她往四周看了看。
“管它呢。”哪吒低头在她唇角啄了口，“它大概又去抢什么宝贝了，我们先回去。”
风里传来混沌珠远远的叫喊，好像在说什么“广寒宫的玉杵被我抢了”，却被哪吒施了个法诀挡在后面。他抱着她，踩着风火轮往陈塘关飞去，月轮在他们身后渐渐沉落，桂香却仿佛黏在了衣角，一路甜到了心底。
反正混沌珠总会追上来的，反正宝贝抢不完，反正日子还长，有的是时间腻歪，有的是桂花酒可以慢慢酿，有的是月光可以慢慢赏。只要身边有他，哪里都是莲池，哪里都有花开，哪里都是暖融融的春天。
回陈塘关的路上，哪吒还在念叨桂花酒的酿法，红带在风里飘得欢，没注意到澈琉眼底的寒意——她想起混沌珠说的，当年李靖是如何拿着玲珑塔逼哪吒剔骨还父，割肉还母，那语气里的愤愤，比抢不到宝贝时还重。
刚进李府，就见李靖在廊下擦拭那座被打坏的玲珑塔，塔尖的光怯生生的，像怕再挨一顿揍。澈琉没等哪吒反应，抬脚就踹了过去，李靖“哎哟”一声摔在地上，玲珑塔滚到一边，塔身上的裂纹又多了几道。
“你！”李靖捂着腰抬头，看见是她，脸色瞬间白了，“你凭什么打人？”
“打你怎么了？”澈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指尖的混沌珠转得飞快，“当年你逼他剔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今天？”
哪吒愣了愣，拽了拽澈琉的衣袖：“算了……”
“不算。”她甩开他的手，又踹了李靖一脚，“以后他心情不好，我揍你；我心情不好，也揍你。看在娘的面子上，留你条命，算便宜你了。”
李靖被打得趴在地上，哪敢还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拽着哪吒往里走，马尾的红带扫过他的脸，带着点轻蔑的风。
夜里，殷夫人端来刚酿的桂花酒，看着李靖腰间的伤，叹了口气，却终究没说什么——她何尝不知道丈夫当年做得过分，只是没想到澈琉会护得这样紧。
几日后，澈琉忽然想起混沌珠抢来的天书记载着三界众生的命格，其中便有哪吒“剔骨还父，莲花重塑”的判词。她抱着酒坛找到玉帝时，那老儿正躲在凌霄宝殿的桌底下发抖，见她进来，差点晕过去。
“天书呢？”她踢了踢桌腿。
玉帝连滚带爬地捧出天书，书页哗啦啦作响，像在哭。澈琉翻到哪吒那页，指尖凝起灵力，在“剔骨还父”四个字上一划，墨迹瞬间消失，连带着后面所有关于“死劫”的记载都化作飞灰。
“以后他的命，我说了算。”她把天书扔回给玉帝，酒坛往腰间一挎，转身就走。
玉帝看着那页空白的纸，腿肚子还在转筋——这三界的天规，怕是要彻底乱了。
回府时，哪吒正在院里给花浇水，红带系得歪歪扭扭。见她回来，立刻丢下水壶跑过来：“去哪了？我酿的桂花酒好了，比娘的还甜。”
澈琉捏了捏他的脸，把混沌珠塞给他：“去，让它把李靖的塔再拆了，就当练手。”
哪吒眼睛一亮，抓过混沌珠就往李靖的书房跑，红带在身后飞：“好嘞！”
澈琉靠在廊下，看着他欢天喜地的背影，又看了眼躲在墙角发抖的李靖，觉得这日子挺好——谁让她的人受了委屈，她就掀了谁的天，管他什么天规天命，她高兴就好。
桂花酒的香气漫过来，甜得发腻。她仰头喝了口，舌尖的暖混着心头的软，像有朵莲在心底缓缓开了。反正有她在，往后的岁月里，他只会笑，不会再痛了。
夜里的莲花开得格外安静，花瓣拢着月光，把两人裹在一片温软的晕里。澈琉指尖划过哪吒的脊背，那里的皮肤光滑如玉，看不出半点当年剔骨的痕迹，可她一想到混沌珠描述的场景，心口就像被什么攥住了，发紧发疼。
“哪吒，”她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当年……剔骨割肉的时候，疼不疼？”
哪吒正把玩着她发间的红带，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蹭了蹭她的颈窝：“早忘了。再说，疼也过去了，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别人的事，可澈琉看着他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涩，眼泪忽然就涌了上来。滚烫的泪珠落在他锁骨上，像颗小石子砸进静水，惊得他瞬间僵住。
“你哭什么？”他慌了，抬手想替她擦泪，指尖却被她按住。
“如果我早一点认识你，”她的声音哽咽着，混着莲花的香，“在你受那些苦之前就找到你，是不是……是不是你就不用遭那些罪了？”
她能想象出他当年有多疼，小小的身子被玲珑塔镇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剥离，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
哪吒看着她哭得发红的眼，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被遗忘的角落，像是被这泪水泡软了。他笨拙地把她往怀里搂，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闷闷的：“不怪你啊。再说，要是没那些事，我怎么会成莲花身？怎么会遇见你？”
他伸手，指尖凝聚起一点莲火，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现在我不怕疼了，莲火能治好所有伤，还能为你开花呢。”
可澈琉哭得更凶了，眼泪打湿了他的红衣，像洇开了几朵深色的花：“那不一样……我宁愿你不是什么莲花化身，宁愿你只是个普通的少年，哪怕会疼会累，也不用受那样的苦。”
哪吒没再说什么，只是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衣襟。他想起当年在塔里挣扎的滋味，骨头被寸寸剥离的疼，魂魄飘离时的冷，可那些都抵不过此刻她的眼泪——原来看着心疼的人哭，比自己受刀割还难受。
他低头，在她发间亲了亲，声音轻得像叹息：“别哭了，嗯？你看，我现在有你了。有你抱着，比什么都好，以前的疼，早成灰了。”
他抬手召来几朵小莲花，粉白的瓣上沾着露珠，轻轻落在她发间。“你看，花开了。”他笑着哄她，“你一哭，它们都跟着难受呢。”
澈琉望着那些花，又看看他眼里的认真，渐渐止住了泪。她攥紧他的手，指尖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像是在确认他真的在这儿，好好的，再也不会离开。
“以后不许再提‘忘了’，”她吸了吸鼻子，语气带着点霸道的软，“疼就是疼过，我得记住。以后你的疼，你的好，都得我管着。”
哪吒笑着点头，在她唇角啄了口，尝到了眼泪的咸，混着点莲花的甜：“都听你的。以后我所有的事，都归你管。”
莲花瓣轻轻颤动，像是在应和。月光透过缝隙溜进来，照亮了两人交缠的发丝，红带缠着她的发，他的手握着她的手，仿佛要把彼此的温度刻进骨里。
心疼一个人，是会替他记住所有的疼，是会恨自己没能早点出现，更是会在往后的每一个日子里，拼尽全力护着他，再也不让他受半分委屈。
哪吒看着她渐渐平复的呼吸，悄悄在她耳边说：“其实啊，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日子可以这么甜，甜到能把以前所有的苦，都盖过去呢。”
澈琉往他怀里缩了缩，把脸埋得更深。莲花的香漫在空气里，混着彼此的心跳，温柔得像个不会醒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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