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陈塘关时，李府的桂树又落了层花。刚进院门就撞见李靖，他手里的账本“啪嗒”掉在地上，转身就往书房钻，背影仓促得像被火烧了尾巴。
“你看，”澈琉戳了戳哪吒的腰，“又躲你。”
哪吒嗤笑一声，搂紧了她的肩往里走：“他那是心虚。”
殷夫人正坐在廊下纳鞋底，见他们回来，立刻笑着迎上来，手里还攥着颗刚剥好的莲子：“可算回来了，东海的鱼好吃吗？昆仑的雪真像糖？”
“娘，”哪吒把带回来的珊瑚枝递过去，“比糖还甜，下次带您去看。”
澈琉挨着殷夫人坐下，看她鬓边又添了些白霜，轻声道：“这些日子辛苦您了。”
“不辛苦，”殷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目光落在哪吒身上，眼底的笑意软得像棉花，“他肯踏踏实实回来，比什么都好。”
正说着，李靖从书房探了个脑袋，见哪吒没看他，又飞快缩了回去。澈琉看在眼里，忽然对哪吒说：“他总躲着，你要是不开心，就打他一顿出出气。”
哪吒正往嘴里塞莲子，闻言笑得呛了口：“有你在，我怎么会不开心？”他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促狭，“不过你不在的时候，倒能找他练练手。”
殷夫人听得笑出了声，手里的线团滚到地上：“他啊，当年是对不住你，但终究是你爹。你们心里有数就好。”她哪里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看着闹，却都有分寸——哪吒从没想过真要了李靖的命，澈琉也只是嘴上说着“打一顿”，眼底藏着的都是护着哪吒的软。
夜里，殷夫人留他们吃晚饭，李靖硬是没敢出来，只让下人把碗筷送进了书房。席间，殷夫人给澈琉夹了块桂花糕：“哪吒小时候总抢我做的糕，现在倒知道疼人了。”
哪吒耳尖一红，把自己碗里的莲子羹推给澈琉：“她爱吃这个。”
澈琉笑着接过来，忽然想起刚认识他时，他还是那个张牙舞爪的少年，红带飘得张扬，谁的账都不买。如今却会在她面前脸红，会记得她爱吃什么，会把所有的戾气都收起来，只留温柔给她。
吃完饭，哪吒牵着澈琉往莲花洞走，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路过李靖的书房时，听见里面传来翻书的动静，哪吒故意咳嗽一声，里面的动静立刻停了。
“你看，”澈琉低笑，“吓成这样。”
“活该。”他嘴上说着，却没真的进去找茬，只是握紧了她的手，“以前总觉得他欠我的，现在有你陪着，那些不痛快早忘了。”
莲池的花还像他们离开时那样盛，瓣上沾着月光，暖融融的。哪吒把她按在花瓣堆里，吻落得又轻又慢：“还是家里好，有娘做的糕，有你在怀里。”
澈琉往他怀里缩了缩，指尖划过他颈间的珍珠护身符：“嗯，家里最好。”
远处的书房里，李靖悄悄掀开窗帘，看见莲池边相拥的两人，红带与白衣交缠，像幅安稳的画。他默默叹了口气，把账本翻到新的一页——或许，这样就很好。欠的债还不清，至少能看着他如今笑得踏实，被人疼着，护着，再也不是那个孤零零的少年。
莲花洞里，莲火明明灭灭。哪吒在她耳边轻语：“以后每年都回来陪娘过年，好不好？”
“好啊。”她吻了吻他的朱砂痣，“还要给她织件新棉袄，比昆仑的雪还暖。”
他笑得眼睛都弯了，把她搂得更紧。窗外的桂香漫进来，混着莲香，温柔得像个永恒的承诺。原来最好的归宿，从不是闯遍天涯，而是有人等你回家，有人陪你吃一碗热羹，有人把所有的岁月，都过成了彼此熟悉的模样。
混沌珠又蹲在莲池边啃狗粮了——准确说，是看哪吒把澈琉按在花瓣堆里亲，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手里的糖葫芦“啪”地掰成两截。
“腻歪！”它嘀咕着，转身就往李府跑，目标明确——李靖那老东西。
此时李靖正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方步，琢磨着给新收的兵丁排班。混沌珠“嗷”一嗓子冲过去，用它那圆滚滚的身子猛撞过去，愣是把李靖撞得踉跄着往后退。
“你这珠子！又发疯！”李靖捂着腰骂，还没站稳，就被混沌珠用刚抢来的捆仙绳缠了个结结实实，像串待蒸的肉包子。
“让你躲！让你当缩头乌龟！”混沌珠用爪子推着他往猪圈挪，李靖穿着官服的身子在地上拖出条痕，嘴里骂骂咧咧，偏生挣脱不开。
“扑通”一声，李靖被推进了猪圈，正好落在头老母猪旁边。老母猪被吓得哼唧两声，照着他官帽就啃了口，把顶乌纱帽啃得歪歪扭扭。
混沌珠叉着腰（如果它有腰的话）在圈外跳：“叫你看不着！叫你不陪我玩！在猪圈里反省去！”说完得意地晃着尾巴跑了，留下李靖在猪圈里跟老母猪大眼瞪小眼。
这边莲花洞里，哪吒听得外面的动静直乐，在澈琉颈窝蹭了蹭：“你看它，也就这点出息。”
澈琉被他闹得喘不过气，指尖在他背上掐了下：“别笑了，快去把李靖拉出来，不然娘该心疼了。”
“不急。”他吻着她的唇角，眼底的光又开始发烫，“让他多待会儿，混沌珠难得这么有创意。”
于是两人继续在莲瓣里缠磨，把外面李靖的呼救声和老母猪的哼唧声，都当成了助兴的背景音。
打那以后，混沌珠算是摸出了规律——只要吃够了狗粮，或者抢宝贝不顺心，就往李靖跟前凑。
今天把他的朝服剪了做风筝，让风筝拖着“李靖是个胆小鬼”的布条在陈塘关上空飘；明天往他茶里撒把胡椒粉，呛得李靖涕泪横流；后天更绝，趁他睡着，在他脸上画了只大王八，还特意在王八壳上写了“陈塘关总兵李靖”。
李靖被折腾得快疯了，见了混沌珠就跟见了瘟神似的，绕着墙根走。有次实在躲不过，被混沌珠用胶水把胡子粘在了一起，愣是三天没敢出门。
殷夫人看着丈夫这副惨样，哭笑不得，却也只是叹口气：“报应哦，谁让你当年对吒儿……”
哪吒和澈琉坐在廊下看笑话，见李靖顶着被混沌珠涂成绿色的脸从面前跑过，笑得直不起腰。
“你不管管？”澈琉戳他胳膊。
“管什么？”哪吒把她往怀里带了带，红带缠上她的发，“混沌珠替我出气，挺好。再说了，他皮糙肉厚，耐折腾。”
澈琉被他逗笑，却在混沌珠又要往李靖靴子里塞毛毛虫时，出声拦住：“别太过火，留口气让他给娘倒茶。”
混沌珠撇撇嘴，把毛毛虫往地上一丢，转而抢了李靖手里的账本，撕得粉碎：“反正他也看不懂！”
日子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着，李靖在混沌珠的“特殊关照”下日渐憔悴，却奇异地没了从前的刻板，偶尔被儿子儿媳撞见狼狈样，还会红着脸嘟囔句“你们管管那珠子”。
而混沌珠，总算找到了比抢宝贝更解气的事——折磨李靖这颗“人肉包子”。每次看着李靖被折腾得跳脚，再回头看看莲花洞里腻歪的两人，觉得这日子也不算太无聊。
李靖算是彻底认命了。
他打不过哪吒——那混小子踩着风火轮，红枪舞得密不透风，当年连龙王都敢扒皮抽筋，他这把老骨头哪禁得住折腾。更别说还有个澈琉，看似温柔，指尖凝起的莲火能把他的佩剑烧得卷了刃，偏还笑眯眯地说“李将军承让”。
他更打不过混沌珠。那珠子滑不溜丢，刀砍不动，水淹不透，最擅长用圆滚滚的身子撞他膝盖，或是趁他弯腰时叼走他的官帽，叼到猪圈里跟老母猪的食盆凑一块儿。他挥拳去打，拳头总像砸在棉花上，人家还能顺势滚回来，用爪子挠他的靴底，把他痒得直跳脚。
这天混沌珠又来“问候”他了。起因是看见哪吒把澈琉拦在莲池边亲，亲得水花四溅，它啃着的蜜饯都酸掉了牙。一转头，正撞见李靖背着手往书房挪，摆明了想躲清静。
“站住！”混沌珠炸毛，叼起脚边的石子就往他后脑勺砸。李靖头也不回，闷头往书房冲，可刚摸到门框，就被混沌珠用捆仙绳缠住了脚踝，“扑通”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下巴磕在门槛上，疼得眼冒金星。
“让你跑！”混沌珠跳上他的背，用爪子扒拉他的头发，“昨天是不是偷看我抢来的夜明珠了？是不是想跟哪吒告我的状？”
李靖趴在地上，气得胡子都翘了，偏生挣不开那绳子，只能闷声骂：“放肆！我乃陈塘关总兵……”
“总兵？”混沌珠嗤笑，从他背上跳下来，往他官服上吐了个泡泡，“在我这儿，你就是个会喘气的人肉靶子！”说着用尾巴抽他的屁股，抽得“啪啪”响。
莲池那边，哪吒正把澈琉抱在怀里，看李靖被混沌珠折腾得直哼哼，笑得前仰后合：“你看他那样，活像只被按住的老母鸡。”
澈琉捏了捏他的胳膊：“别笑了，去解围吧，再闹下去要出洋相了。”
“出洋相才好。”哪吒咬着她的耳垂轻笑，“谁让他当年总拿军棍打我？现在让珠子替我报仇，公平得很。”话虽如此，还是扬手丢出片莲瓣，缠上混沌珠的爪子，“行了，玩够了就来吃桂花糕，再欺负他，下次抢宝贝不带你。”
混沌珠一听“不带你”，立刻松了爪子，临走还在李靖的靴底蹭了蹭灰：“算你好运！”
李靖这才得以爬起来，揉着下巴往书房挪，路过莲池时，听见里面传来澈琉的轻笑，还有哪吒低低的调笑，他脚步顿了顿，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罢了，打不过，躲不过，那就受着吧。
殷夫人端着茶水出来，正好看见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又看见莲池边腻歪的小两口，还有蹲在旁边啃桂花糕、时不时冲李靖的方向龇牙的混沌珠，忍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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