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澈琉就被殷夫人拽着往外走，说是镇上的绸缎庄新到了批云锦，得去抢头彩。哪吒扒着门框，看着自家六六的背影，脸垮得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早去早回啊六六！”他扯着嗓子喊，澈琉回头冲他挥挥手，红衣角在晨光里闪了闪，没影儿了。
院子里顿时只剩下他、李靖，还有蹲在墙头啃桃的混沌珠。空气静得发慌，哪吒磨了磨牙，目光“唰”地落在李靖身上——这老东西正背着手看天，假装没看见他那要吃人似的眼神。
“李靖。”哪吒笑得不怀好意，骨节捏得咔咔响。
李靖心里咯噔一下，刚想溜，就被哪吒一把薅住后领。“你媳妇不在，你想干嘛？”李靖挣扎着喊，声音抖得像筛糠。
“不干嘛，”哪吒把他往院子中央一推，冲混沌珠使了个眼色，“六六不在，总得找个人练练手。”
混沌珠“嗷”一嗓子从墙头蹦下来，叼着根麻绳就凑过来：“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两人一珠分工明确：哪吒负责揍，专挑肉多又怕疼的地方下手——屁股蛋子上拍两掌，胳膊肘弯拧一下，疼得李靖嗷嗷叫，偏生伤不了筋骨；混沌珠负责折腾，先把李靖的官帽摘下来，丢进猪圈给老母猪当玩具，再七手八脚把人捆在晾衣杆上，吊得老高。
“还缺个装饰。”哪吒摸着下巴琢磨，眼尖地瞥见墙角的马蜂窝，眼睛一亮。混沌珠立刻心领神会，叼着马蜂窝就往李靖头顶放，还特意调整角度，让蜂巢稳稳地压在他脑门上。
“嗡嗡嗡”——马蜂在巢里爬，吓得李靖脸都白了，偏生被吊得动弹不得。
“还没完呢。”哪吒摸出罐朱砂，蘸着莲汁就在李靖脸上画。先画个圆滚滚的癞蛤蟆，眼睛点得溜圆，再在旁边写行小字：“陈塘关第一怂包”。
混沌珠蹲在地上拍爪子笑：“像！太像了！”
李靖气得浑身发抖，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哪吒！你等着！等澈琉回来，看她怎么收拾你！她最讲道理了！”
哪吒嗤笑一声，往墙上一靠，红带飘得得意：“你猜她回来，是先骂我，还是先看你这副鬼样子？”
混沌珠也跟着起哄：“就是！六六跟我们一伙的！她只会嫌你挡眼！”
李靖还想嘴硬，就听哪吒慢悠悠补了句：“再说了，就算她要骂，也是关起门来在莲花洞里骂，哪轮得到你插嘴？”
这话戳得李靖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对“恶人”一珠蹲在旁边嗑瓜子，时不时抬头欣赏他这“造型”，气得眼角直抽。
日头爬到头顶时，院门外终于传来澈琉的声音。李靖眼睛一亮，刚想喊救命，就被哪吒一把捂住嘴。
“六六！你回来啦！”哪吒笑得像朵花，颠颠地迎上去，把刚买的云锦往澈琉怀里塞，“累坏了吧？我给你捶捶背？”
澈琉看他一眼，目光越过他，落在被吊在晾衣杆上、头顶马蜂窝、脸上画着癞蛤蟆的李靖身上，嘴角抽了抽。
“饿不饿？”澈琉没看李靖，先摸了摸哪吒的肚子，“厨房温着粥。”
哪吒眼睛更亮了：“饿！六六喂我！”
“手疼不疼？”澈琉又捏了捏他的拳头，刚才揍人的力道可不轻。
“不疼！”哪吒挺胸，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就是练手有点费劲儿，李靖他不经打。”
澈琉这才抬头看李靖，叹了口气：“别把人吊死了，也别让马蜂蛰着，看在娘的面子上，留口气。”
李靖傻眼了——这就完了？不骂？不劝？就这？
混沌珠在旁边补刀：“看吧！我就说六六跟我们一伙的！”
哪吒冲李靖扬了扬下巴，眼神里的得意快溢出来了——被偏爱的，就是这么有恃无恐。
殷夫人拎着菜篮子回来时，正撞见哪吒给澈琉剥橘子，混沌珠在旁边递盘子，李靖还吊在杆子上哼哼。她无奈地摇摇头，指挥下人把李靖放下来，往他脸上泼了把水：“活该，让你当年对哪吒不好。”
李靖抹着脸，看着那小两口在廊下腻歪，混沌珠还在旁边学他被吊起来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家里，是真没他说话的份了。
而莲花洞门口，澈琉靠在哪吒怀里晒太阳，指尖划过他的手背：“下次别打脸，娘看见了该心疼。”
哪吒咬着橘子笑：“知道了，下次画乌龟。”
阳光暖融融的，混着云锦的香，温柔得不像话。被偏爱的人，连胡闹都有恃无恐，而这份偏爱里藏着的，是连岁月都偷不走的甜。
李靖算是摸透了家里的生存法则——只要哪吒和澈琉凑在一起，他就得离混沌珠三丈远。可这珠子像长了他身上似的，总能精准捕捉到他落单的瞬间。
这天他刚把新做的兵甲图谱藏进匣子里，就听见窗外“咚”一声闷响——混沌珠揣着颗刚抢来的铁球，正用它那圆滚滚的身子撞窗棂。李靖心里咯噔一下，刚想把匣子锁上，混沌珠已经破窗而入，铁球“哐当”砸在地上，溅起的火星差点烧了他的兵书。
“听说你画了新图谱？”混沌珠用爪子扒拉匣子，“给我看看！不然我就告诉哪吒，你偷偷藏了东海龙王送的夜明珠！”
李靖气得手抖——那夜明珠是龙王赔罪的礼，他本想给殷夫人做个耳坠，怎么就成了“偷偷藏”？可他哪敢跟混沌珠理论，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把图谱拖出来，用爪子在上面乱划，把画好的铠甲改成了光着屁股的小娃娃，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哪吒同款”。
“你这……”李靖心疼得直抽气，刚要去抢，就被混沌珠用铁球砸了手背，疼得他缩回手。
“叫你小气！”混沌珠把图谱卷成卷，叼着就往外跑，“我拿去给六六看！让她评评理！”
莲池边，哪吒正给澈琉编花环，见混沌珠叼着卷纸跑来，挑眉道：“又抢了什么宝贝？”
“不是抢的！是李靖藏的！”混沌珠把图谱往澈琉怀里一丢，“他画你光屁股！”
澈琉展开一看，忍不住笑出声——李靖画的铠甲本就英武，被混沌珠添了几笔，倒真像个叉着腰的小哪吒，憨态可掬。
哪吒凑过来看了眼，嗤笑一声：“他也就这点想象力。”嘴上说着，却把图谱叠好塞进澈琉袖中，“留着吧，挺别致。”
李靖追过来时，正看见澈琉把图谱收起来，顿时眼前一黑——这日子没法过了！连告状都没人理！
“李靖，”哪吒忽然开口，晃了晃手里的花环，“听说你要给娘做耳坠？”
李靖一愣，点头道：“是……是有这想法。”
“早说啊。”哪吒打了个响指，从怀里摸出颗鸽蛋大的珍珠，正是当年在东海捡的那颗，“用这个，比龙王那珠子亮十倍。”
李靖看着那颗珍珠，又看看哪吒眼里的笑，忽然有些发怔。混沌珠在旁边哼唧：“偏心！就给你娘！不给我！”
“给你干嘛？”哪吒弹了它个脑瓜崩，“给你你也戴不上，顶多当弹珠玩。”
澈琉笑着把珍珠递给李靖：“快去给娘做吧，她肯定喜欢。”
李靖接过珍珠，指尖有些发烫。他看着眼前笑盈盈的小两口，又看看蹲在旁边气鼓鼓的混沌珠，忽然觉得——被折腾好像也没那么难熬。至少，这混小子还记得给娘做耳坠，这珠子虽捣蛋，却也没真把事做绝。
傍晚吃饭时，李靖看着殷夫人戴上新做的珍珠耳坠，在灯下泛着柔光，心里忽然松快了。混沌珠在旁边抢他碗里的排骨，哪吒时不时给澈琉夹菜，殷夫人笑着说“慢点吃”，窗外的桂香漫进来，混着饭菜的香，竟有种说不出的安稳。
夜里，李靖躺在床上，听着莲池那边传来哪吒的低笑，还有混沌珠偶尔的嗷呜声，翻了个身。罢了，打不过，躲不过，那就这么过吧。至少家里热热闹闹的，再没人孤零零对着月亮发呆了。
至于那张被改得乱七八糟的图谱，后来被澈琉收进了匣子。偶尔拿出来看，总能惹得哪吒笑骂一句“李靖老糊涂”，却也会悄悄抚平上面的褶皱，像在呵护什么宝贝。
混沌珠依旧天天找李靖的茬，今天把他的靴子换成了花盆底，明天在他茶里撒把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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