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珠蹲在墙头琢磨了半宿,俩小的又在莲池里腻歪上了,花瓣晃得比浪头还凶。它爪子里攥着根刚从茅房旁边薅的芦苇,眼冒绿光地盯着院子里踱步的李靖——这老东西今天穿了身新官服,正背着手哼小曲,一看就没挨过揍,欠收拾。
“要不把他推进粪坑?”混沌珠舔了舔爪子,想象着李靖浑身沾满黄汤的模样,笑得珠子都在墙上滚。可转念一想,殷夫人要是看见自家夫君这德行,指不定得抹着眼泪念叨半天,到时候哪吒那混小子说不定还会把账算到它头上。
“啧,真麻烦。”混沌珠把芦苇一扔,眼珠一转,有了新主意。
它“嗖”地窜到柴房,叼出捆晒干的艾草,又偷摸溜进厨房,用爪子扒开油罐,往艾草上泼了小半碗香油。等李靖路过柴房门口,它猛地把艾草往他脚边一丢,“呼”地吹了口气——火星子“噌”地燃起,浓烟瞬间裹住了李靖,呛得他直翻白眼,新官服的下摆还燎了个黑窟窿。
“哪来的火?!”李靖捂着鼻子乱窜,刚跑出烟圈,就被混沌珠伸腿绊了个趔趄,正好撞在晾衣绳上。绳子上挂着殷夫人刚浆洗好的床单,“哗啦”一声全盖在他头上,把他裹成了个白粽子。
混沌珠蹲在旁边拍爪子笑:“新娘子!新娘子!李靖当新娘子咯!”
李靖在床单里挣得像条翻白的鱼,官帽滚到脚边,被混沌珠一脚踢进了鸡窝。老母鸡吓得扑腾翅膀,在他官帽里下了个热乎蛋。
莲池那边早听见动静,哪吒搂着澈琉在花瓣堆里抬头看,笑得肩膀直抖:“这珠子,比我会玩。”
澈琉指尖划过他泛红的耳根,声音软得发飘:“别笑了……看他那样,娘回来该心疼了。”嘴上说着,眼尾却漾着笑,被他按在花瓣里亲得喘不过气。
李靖好不容易从床单里钻出来,满头满脸的白灰,新官服皱得像腌菜,还沾着几根鸡毛。他看着蹲在鸡窝边、举着他官帽里的鸡蛋炫耀的混沌珠,气得浑身发抖,偏生连句狠话都不敢说——打不过,骂了更招祸,只能自认倒霉。
混沌珠见他不反抗,觉得没意思,把鸡蛋往他怀里一塞:“赏你的!下次穿新衣服,记得先给我磕三个响头!”说完摇摇摆摆地滚了,留下李靖抱着个热鸡蛋,站在院子里跟个木桩子似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惨样,又听见莲池里传来的、没羞没臊的动静,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往厨房走——得赶紧把官帽从鸡窝里捞出来,再晚该被鸡屎糊满了。
而莲花洞府里,花瓣落了一层又一层。哪吒吻着澈琉汗湿的发,声音喑哑带笑:“你看李靖那怂样,刚才要是真掉粪坑里,现在该哭了。”
澈琉往他怀里缩了缩,指尖在他背上轻轻掐:“别教坏珠珠……下次让它换个法子。”
“换什么?”他咬着她的耳垂,眼底的光又烫起来,“换个不弄脏衣服的?比如……把他绑在院门口,让路过的兵丁都来笑他?”
澈琉被他逗得笑出声,却被他堵住唇,剩下的话都咽成了细碎的吟。莲池的水映着晃动的花影,把两人交缠的影子晃得模糊,远处李靖捞官帽的动静、鸡窝的扑腾声,都成了这缠绵里,最荒唐又最热闹的背景音。
反正日子还长,李靖有的是罪受,他们有的是闲情闹。
混沌珠最近迷上了“行为艺术”,起因是看见哪吒给澈琉梳头发,红带缠在指尖绕出好看的花,它蹲在旁边啃了三斤蜜饯,越啃越气——凭什么那俩能腻歪,它就得当个光棍珠子?
气没处撒,自然全泼在李靖身上。
这天李靖刚换上朝服准备去点卯,一开门就被从天而降的渔网兜了个正着。混沌珠蹲在房梁上,手里扯着渔网绳,笑得露出尖牙:“今天扮演‘落网的鱼’!”
渔网是它从东海抢来的,上面还沾着海草和螃蟹壳,勒得李靖肩膀生疼。他挣扎着想骂,就被混沌珠丢下来的东西堵了嘴——是块刚从泥里挖出来的藕,带着股腥气,还沾着两条扭动的蚯蚓。
“不许吐!”混沌珠跳下来,用爪子拍他的脸,“这是给你加餐!哪吒说了,吃藕长力气,省得你总被我欺负!”
李靖瞪着眼,藕块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憋得满脸通红。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珠子是要把他往疯里折腾——前几天把他的胡子编成小辫,缀上野花当“拂尘”;昨天往他靴子里塞了把痒痒粉,让他在操练时当众跳了半个时辰的脚;今天更绝,直接把他当鱼钓。
最狠的是昨夜,混沌珠不知从哪学来的法子,趁他睡着,用朱砂在他肚皮上画了只巨大的乌龟,还在龟壳上写了“哪吒座下第一龟奴”,早上起来被殷夫人看见,笑得直不起腰,连早饭都没给他留。
“放……放开我……”李靖含糊不清地哼唧,眼里满是绝望。他宁愿被哪吒的火尖枪捅三枪,也不想遭这罪——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被混沌珠这么折腾,是把脸面、尊严、最后那点总兵架子,一点点碾碎了往泥里踩。
混沌珠才不管他难不难受,拽着渔网绳把他往院子中央拖,像拖条离水的鱼。路过莲池时,故意把渔网往花瓣堆里蹭,沾了满身的粉,还冲里面喊:“哪吒!快看我钓的大鱼!”
莲花洞里,哪吒正咬着澈琉的耳垂厮混,听见动静掀起片莲瓣看了眼,笑得胸腔发颤:“这珠子,越来越懂怎么折磨人了。”
澈琉被他闹得软在怀里,指尖抵着他的胸口轻推:“快让它停下……再这样下去,李靖该真寻短见了。”
“寻短见?”哪吒嗤笑,捏了捏她的下巴,“他才舍不得。娘还在呢,他要是敢寻短见,我先扒了他的皮。”话虽狠,却还是扬手丢出片莲瓣,缠上混沌珠的爪子,“玩够了就滚,别耽误我跟六六亲热。”
混沌珠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松了渔网,临走还在李靖屁股上踹了一脚:“算你运气好!下次给你涂胭脂画眉毛,让你去军营里走一圈!”
李靖瘫在地上,好不容易把嘴里的藕块咳出来,看着自己满身的海草、花瓣和泥污,忽然觉得活着比死了还难。他这辈子征战沙场,跟龙王打过架,跟山妖斗过法,从没这么狼狈过——被个圆滚滚的珠子拿捏得死死的,连求饶都找不到门路。
殷夫人提着菜篮子回来,见他这副模样,叹着气递过块帕子:“擦擦吧,回头我跟珠珠说说,让它轻点。”
李靖接过帕子,刚擦了把脸,就听见莲池里又传来澈琉带着颤的轻吟,混着哪吒低低的笑。他默默低下头,帕子捂在脸上,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
而混沌珠蹲在墙头,看着李靖佝偻的背影,忽然觉得没那么气了。它摸出颗偷藏的蜜饯,往嘴里一塞,含糊不清地嘟囔:“明天……明天把他的朝服改成红肚兜!”
阳光漫过院子,把李靖的影子拉得老长,莲池里的花瓣还在轻轻晃。
混沌珠的折腾手段愈发刁钻,像是在给李靖量身定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套餐。
这天李靖刚要跨出府门,脚脖子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竟是混沌珠用头发丝缠成的细索,上面还沾着几根鸡毛。他趔趄着刚站稳,头顶“哗啦”落下个竹篮,里面装着半篮晒干的苍耳,密密麻麻全粘在他的朝帽上,活像顶带刺的刺猬帽。
“这叫‘刺猬总兵’!”混沌珠蹲在门楣上拍爪子,“出去巡街保准没人敢拦你!”
李靖闭着眼深呼吸,指甲掐进掌心——他现在连骂都懒得骂了,反正骂了也是白骂,这珠子只会变本加厉。昨天它把他的官靴缝成了两只元宝的模样,让他在军营里踮着脚走了一上午,被兵丁们偷偷笑弯了腰;前天更过分,趁他午睡,在他脸上贴满了“我是怂包”的小纸条,还是用蜂蜜粘的,揭下来时扯掉半脸胡子。
最让他崩溃的是今早,混沌珠不知从哪弄来些痒痒粉,混在他的漱口水里。他刚漱了两口,就觉得喉咙里痒得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对着铜镜张着嘴“啊啊”叫,活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鹅,偏生连手都抬不起来——混沌珠早用捆仙绳把他的胳膊捆在了背后。
“混沌珠!”李靖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啊,”混沌珠从门楣上跳下来,用爪子扒拉他帽上的苍耳,“就是看你不顺眼,想让你知道,这家里谁说了算。”它晃了晃圆滚滚的身子,往莲池方向努努嘴,“当然,除了那俩腻歪的。”
莲池里的花瓣又开始剧烈晃动,隐约传来澈琉带着喘息的轻斥:“别闹了……珠珠在外面呢……”
“怕什么?”哪吒的声音混着笑,“让它看着,学学怎么疼人。”
李靖听得脸都绿了,转身就想躲进书房,却被混沌珠用身子挡住去路。“去哪?”混沌珠挑眉,“今天的节目还没演完呢!”它吹了声口哨,院角的鸡窝里立刻扑腾着飞出几只老母鸡,直往李靖身上扑——原来混沌珠在他朝服后摆上别了串小米。
“咯咯咯”的鸡叫混着李靖的躲闪声,在院子里炸开。他左躲右闪,苍耳帽歪到一边,朝服被鸡爪子挠出好几个洞,活像个被鸡群围攻的疯子。
混沌珠蹲在旁边笑得打滚,忽然觉得——比起把他推进粪坑,这样看着他狼狈又死不了的样子,好像更解气。至少不会被殷夫人念叨,还能看场免费的戏。
等哪吒搂着衣衫微乱的澈琉从莲池出来时,正看见李靖被鸡追得绕着桂花树跑,混沌珠在旁边加油助威:“快跑啊!再跑快点就能飞起来了!”
“差不多行了。”澈琉笑着摇摇头,扬手撒出把莲籽,鸡群立刻被吸引,扑腾着去啄食。
李靖这才得以喘息,扶着树直喘气,看见哪吒眼里的笑,忽然觉得更憋屈了——这混小子明摆着就是纵容!
“李靖,”哪吒走过去,拍了拍他满是鸡粪的肩膀,“看来珠珠很喜欢你啊,天天变着法儿跟你玩。”
李靖张了张嘴,想骂句“我谢谢你全家”,却看见澈琉递过来的帕子,终究把话咽了回去。罢了,跟这俩混不吝的计较,只会更气。
混沌珠见戏散了,撇撇嘴滚到一边,心里盘算着明天的新花样——要不把他的胡子染成五颜六色?再在他背后贴张“我是乌龟”的纸条?
日子就这么在李靖的崩溃与混沌珠的得意里往前淌,莲池的花开了又谢,桂花落了又发。李靖渐渐习惯了每天醒来先检查有没有被贴纸条,出门前先看看脚下有没有陷阱,甚至在混沌珠忘了折腾他时,会下意识摸了摸脸——怀疑自己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而混沌珠也发现,折腾李靖成了它每天的乐趣,比抢宝贝还上瘾。只要看见李靖那副生无可恋又不得不受着的样子,它就觉得心里的气顺了,连看哪吒和澈琉腻歪时,都没那么刺眼了。
至于李靖,偶尔在夜里摸着被苍耳扎疼的头皮,会默默叹气——或许这就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