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江口的夏夜总带着点栀子花的香。澈琉蹲在院子里,借着月光数杨戬新雕的木牌——那上面除了“六”字,还多了几朵桃花,刻得极细致,是她昨天缠着他要的花样。
“杨戬哥哥,这朵开得最好看。”她举起块木牌,月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揉了碎星。
杨戬刚处理完公务回来,银甲上还沾着点夜露。他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木牌,指尖擦过她的掌心:“困了么?”
“不困!”澈琉拽着他的袖子往兵器房跑,“我今天学了个新本事,给你看!”
她不知从哪翻出柄小匕首,是梅山老六不用的旧物,被她磨得锃亮。借着月光,她踮着脚在院角的桃树上划了两刀,歪歪扭扭刻出个“戬”字,末了还在旁边画了个小人,扎着双丫髻,一看就是她自己。
“你看!”她仰着脸邀功,鼻尖沾了点木屑,“以后这棵树就是我们的啦!”
杨戬看着那幼稚的刻痕,额间的竖目轻轻动了动。换作旁人在他院里刻字,早就被他扔去灌江喂鱼了,可看着澈琉眼里的期待,他竟伸手摸了摸那树干,声音淡得像夜风:“刻得不错。”
“真的?”她眼睛更亮了,“那我明天再刻个哮天犬!”
旁边趴在地上打盹的哮天犬忽然“汪”了一声,像是在抗议又像是在应和。
混沌珠蹲在墙头,啃着偷来的蜜饯偷笑。它看着杨戬弯腰给澈琉擦掉鼻尖的木屑,看着他把那柄小匕首收进自己的兵器匣——分明是嫌她拿着危险,却没说一句重话。
日子久了,二郎神庙的神仙们都摸清了规律:只要澈琉喊“杨戬哥哥”,再摆上那副水汪汪的眼神,别说闯祸,就是把天捅个窟窿,将军也得笑着说“下次小心”。
这天澈琉趁杨戬去天庭议事,竟拉着梅山兄弟陪她玩“点兵点将”。她把杨戬的银甲披在身上,甲胄太重,压得她直晃悠,却硬是挺着小胸脯喊:“我是二郎神!你们都得听我的!”
梅山兄弟笑得直不起腰,配合着她单膝跪地:“谨遵六六将军令!”
正闹着,杨戬回来了。他站在廊下,看着那个穿着他的银甲、像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毛猴,眉头刚要皱起,就见澈琉发现了他,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跑过来,甲胄碰撞着发出“哐当”声。
“杨戬哥哥!你看我像不像你?”她仰着脸问,因为跑得急,脸颊红扑扑的,眼里还闪着狡黠的光。
杨戬看着她被甲胄压得微微颤抖的肩膀,伸手把她从甲胄里拎出来,语气听不出喜怒:“谁让你碰我的甲胄?”
澈琉立刻耷拉下脑袋,小手绞着衣角,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就是想试试……杨戬哥哥的甲胄好威风……”她偷偷抬眼,看见他没笑,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我错了……再也不碰了……”
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尖一颤。
“罢了。”他叹了口气,把她抱起来,用袖子擦去她的眼泪,“下次想穿,告诉哥哥,我帮你。”
怀里的小丫头立刻破涕为笑,搂着他的脖子蹭:“杨戬哥哥最好了!”
梅山兄弟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将军这哪是心软,分明是把这小丫头捧在了心尖上。
夜里,杨戬坐在案前看兵书,澈琉趴在他腿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块刻着“六”字的木牌。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恬静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他放下兵书,指尖轻轻划过她脖子上的玉坠,上面的“六”字被摩挲得光滑温润。
杨戬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丫头,眼底的冰霜早已化成了温柔的湖。有些牵绊,一旦生根,就再也拔不掉了。
灌江口的秋来得静,桂花簌簌落了满地。澈琉踩着花瓣往演武场跑,手里拎着个食盒,里面是刚从厨房抢来的桂花糕——知道杨戬今日要教梅山兄弟新阵法,特意多揣了两块。
“杨戬哥哥!”她隔老远就喊,声音脆得像浸了蜜。
演武场上的银枪“唰”地收势,杨戬转过身,额间的竖目在秋阳下泛着浅光。看她跑得急,裙摆沾了不少桂花,他下意识皱了皱眉,脚步却已迎上去:“慢点跑,当心摔了。”
“才不会!”澈琉把食盒往他怀里塞,献宝似的打开,“你看,刚蒸好的,还热乎呢。”
她踮着脚要去够他手里的枪,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枪身,就被他拦住:“枪尖利,别碰。”
“我就看看嘛。”她晃着他的胳膊撒娇,眼睛亮晶晶的,“杨戬哥哥教我耍枪好不好?就一下下。”
杨戬刚要拒绝,对上她那双眼——水汽濛濛的,像含着秋露的桂花,话到嘴边竟变成了:“站稳了。”
他握住她的小手,教她捏着枪杆,只轻轻往前送了半寸。澈琉乐得直笑,头发丝蹭在他手背上,痒得他指尖发麻。梅山兄弟在旁边看得直咋舌,想当年他们学持枪姿势,被将军用枪杆敲了无数次手心,哪有这般待遇?
混沌珠蹲在墙头,把桂花糕啃得碎屑掉了一身。看杨戬耐心地帮澈琉调整姿势,看他用自己的手裹着她的手,连指尖都透着小心翼翼,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高冷战神,算是彻底栽了。
往后澈琉迷上了跟着学枪法,却总不安分。要么趁杨戬转身时,用枪杆去捅哮天犬的屁股;要么学他扎马步,没坚持半盏茶就赖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喊“累”。
“偷懒。”杨戬拎着她的后领把人提起来,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纵容。
“才没有!”澈琉揉着膝盖,指着他的银甲笑,“杨戬哥哥,你的甲胄上沾了片桂花!”她伸手去摘,指尖划过他的锁骨,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杨戬猛地后退半步,耳尖悄悄泛红,却只板着脸说:“练完枪再玩。”
可真等她练得胳膊发酸,他又会默默递过一杯温水,看着她咕咚咕咚喝下,眼神软得像秋阳。
入了冬,灌江口下了场雪。澈琉裹着厚厚的棉袄,像只圆滚滚的小团子,拉着杨戬去堆雪人。她非要给雪人按上三只眼睛,说“这样才像杨戬哥哥”,气得他捏了捏她的脸,却没真生气。
“冷不冷?”他摸了摸她冻得发红的鼻尖,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裹在她身上。
披风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澈琉往里面缩了缩,笑得眉眼弯弯:“不冷!杨戬哥哥的披风暖乎乎的。”
哮天犬在旁边刨雪玩,被她一把抱住脖子:“狗狗也冷,我们一起暖和!”
杨戬站在旁边看着,雪落在他的发间肩头,他却浑然不觉。只看着那团粉白的身影和毛茸茸的狗挤在一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胀。
雪越下越大,澈琉拉着杨戬的手往回走,脚印在雪地里串成一串。她仰起小脸问:“杨戬哥哥,明年桃花开的时候,你还教我刻木牌好不好?”
“好。”他低头,看见她眼里的光比雪还亮,忍不住加了句,“教你刻满整个院子。”
澈琉乐得欢呼,把他的手抓得更紧。风雪里,银甲的冷光与棉袄的暖白交织,像幅安静又温柔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