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时，灌江口的桃花开得泼泼洒洒，澈琉总爱坐在枝头晃腿，手里摘了花瓣往树下扔——杨戬正在那里打坐，银甲被落英盖了薄薄一层，像覆着层粉雪。
“杨戬哥哥，你看像不像云？”她晃悠着脚丫，花瓣簌簌落在他肩头。
杨戬睁开眼，额间竖目淡得几乎看不见。他抬手接住片飘落的花瓣，指尖转了转，忽然抬手一扬——那花瓣像长了眼睛，轻轻贴在澈琉鼻尖上。
“唔！”她伸手去够，身子一歪差点从树上摔下来，被他眼疾手快地用仙力托住，稳稳落在他怀里。
“坐没坐相。”他斥了句，却没把人放下来，反而托着她的膝弯往里走，“风大，进去待着。”
澈琉搂着他的脖子笑，指尖划过他银甲上的桃花印：“杨戬哥哥，今天梅山叔叔们说要去打山鸡，我也想去！”
“不许。”他脚步没停，“山里有瘴气，伤着你怎么办。”
“我不怕！”她把脸埋在他颈窝蹭，声音软得发腻，“我跟着你，你会护着我的对不对？”
这话说得直白，像颗小石子投进心湖，漾开圈圈涟漪。杨戬喉结动了动，终是没再拒绝，只沉声补了句：“跟紧了，不许乱跑。”
混沌珠在后面翻了个白眼——还说不许，这分明是被顺毛捋了。
进山时，杨戬把澈琉护在身侧，银枪开路，惊得鸟兽四散。澈琉却只顾着追蝴蝶，时不时蹲下来采朵小蓝花，往他银甲的缝隙里塞。
“杨戬哥哥，这样才好看嘛。”她退后两步打量，笑得眉眼弯弯。
梅山兄弟在旁边憋笑，看将军一身英气的银甲被缀满野花，活像个移动的花架，却半句不敢多说——没看见将军眼底那点藏不住的纵容么？
草丛里窜出只野兔，澈琉眼疾手快追上去，跑着跑着就没了影。
“澈琉！”杨戬脸色一沉，银枪顿在地上，声线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慌。
等他循着动静找到人时，正看见澈琉蹲在溪边，小心翼翼地给只受伤的小狐狸包扎爪子，嘴里还念叨着：“不疼哦，很快就好啦。”
夕阳落在她发顶，毛茸茸的像镀了层金。杨戬悬着的心忽然就落了地，走过去时脚步放轻了些：“说了别乱跑。”
澈琉抬头，举着包扎好的小狐狸给他看：“你看它好可怜，我们带它回去吧？”
又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带着点恳求，带着点期待。杨戬看着她指尖沾的泥，看着小狐狸在她掌心蹭来蹭去，终是点了点头：“只能养到它伤好。”
“杨戬哥哥最好了！”她欢呼着扑进他怀里，把沾着泥的小手往他衣襟上擦。
回去的路上，澈琉抱着小狐狸走在中间，杨戬替她挡着路边的荆棘，偶尔低头看她逗狐狸的侧脸，嘴角会悄悄扬起个极浅的弧度。梅山兄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这灌江口的春天，是真的来了。
夜里，小狐狸窝在澈琉枕边打呼噜。她趴在窗边看月亮，忽然发现窗台上多了个小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盒雕好的木牌，每个上面都刻着“六”字，旁边缀着不同的花——桃花、桂花、甚至还有她今天采的小蓝花。
“杨戬哥哥？”她捧着木盒往外跑，看见杨戬正站在院外的桃树下，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回头，眼里的光比月色还柔：“喜欢吗？”
“喜欢！”她把木盒抱在怀里，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下，像啄了口棉花糖，“谢谢杨戬哥哥。”
杨戬愣在原地，手不自觉地抚上被亲过的地方，那里像落了团火，烧得他耳根发烫。澈琉却已经跑回房了，只留下句清脆的“晚安”。
桃树上的混沌珠啃着桂花糕，笑得差点从枝头掉下去。它晃了晃圆滚滚的身子，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看来不用等到来年桃花开，这高冷二郎神，就要彻底栽在六六手里咯。
夜风拂过，桃花落了满身，像场温柔的絮语。
小狐狸的伤好透那天，澈琉抱着它在院子里转圈，阳光透过它雪白的绒毛，映得像团流动的光。
“叫你‘雪团’好不好？”她戳着小狐狸的鼻尖笑，“你看你白乎乎的，像个小雪团子。”
雪团似懂非懂地蹭蹭她的手心，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轻哼，算是应了。
日子像灌江口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淌着。转眼又是几年，澈琉早已不是那个穿着粉袄、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了。她长开了，身姿窈窕如春日新柳，眉眼间褪去稚气，多了几分清丽温婉，笑起来时，眼里的光比桃花还艳，连风拂过她的发梢，都像是带着香的。
这天她去镇上给雪团买桂花酥，刚走在街上，就引得行人纷纷侧目。有提着菜篮的妇人驻足打量，有摇着折扇的书生红了脸，连摆摊的小贩都忘了招呼生意。
“这姑娘是谁家的？瞧着面生得很。”
“莫不是哪个仙门世家的小姐？这模样，怕是瑶池的仙娥也比不上。”
更有那胆大的，直接托人来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可有婚配？”
澈琉只笑着摇头，说是二郎神庙来的，便提着糕点往回走。可这消息像长了翅膀，没半日就传遍了灌江口——二郎神身边养了位绝色姑娘，温柔娴静，是他亲手养大的。
这下可炸开了锅。
有想攀附仙门的地方豪强，备了厚礼往二郎神庙跑，说自家儿子文武双全，配得上姑娘；有修仙世家的子弟，打着拜访的旗号来见，实则是想一睹芳容，若能求娶，往后有二郎神这棵大树可靠，何愁仙道无望？
甚至连附近山头的妖怪都动了心思，夜里偷偷往庙墙根下扔情书，被哮天犬追得嗷嗷叫。
梅山兄弟把这些事当笑话讲给杨戬听：“将军，今天又来个穿锦袍的，说愿以十里红妆娶六六，被我用‘将军正在闭关’挡回去了。”
杨戬正在擦枪，银枪的寒光映着他沉敛的眉眼。他“嗯”了一声，指尖的力道却重了些，枪杆上的纹路被磨得发亮。
“还有那青城山的老道，说要收六六做弟子，实则想让他那傻徒弟近水楼台……”
“轰”的一声，银枪被他按在案上，震得案几都颤了颤。梅山兄弟识趣地闭了嘴——将军这是动气了。
傍晚澈琉回来时，正撞见个穿华服的公子被哮天犬堵在门口，吓得脸色发白。她刚要开口，就见杨戬从殿内走出来，银甲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杨戬哥哥。”她喊了声，自然而然地走到他身边。
那公子眼睛一亮，刚要上前，就被杨戬一个眼神钉在原地。“滚。”杨戬只说一个字，声线冷得像淬了冰。
公子哪敢多言，屁滚尿流地跑了。
“他们又来捣乱了？”澈琉仰头看他，眼里带着点无奈。
杨戬没说话，只是牵过她的手往殿内走，她的指尖微凉，被他紧紧攥在掌心，暖得发烫。
“以后别一个人去镇上了。”他忽然开口，语气有些沉，“要什么，让梅山兄弟去买。”
澈琉笑了，反手握紧他的手：“怕我被人抢走啊？”
这话问得直白，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刻意维持的平静。杨戬耳根微微发红，别过脸：“胡闹。”
可牵着她的手，却攥得更紧了。
雪团从澈琉怀里探出头，对着他“嗷呜”叫了一声，像是在嘲笑。混沌珠蹲在房梁上，啃着偷来的桂花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看这架势，别说求娶，就是多看六六一眼，二郎神怕是都得用银枪挑出去。
夜里，澈琉坐在窗边梳发，月光顺着她的发丝滑下来，落在肩头，像层薄纱。杨戬站在门外，看着她映在窗上的身影，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进去，只是转身往演武场走。
银枪划破夜色，枪影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他忽然明白，那些求娶的人，求的或许是她的美貌，或许是他的势力，可他在意的，从来都只是她这个人——是那个会缠着他要糖吃、会往他甲胄上插花、会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的澈琉。
灌江口的风还在吹，带着桃花的香，也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夜色里悄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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