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杨戬正坐在廊下擦枪,银枪的寒光在灯下泛着冷冽,他却擦得格外慢,像是在琢磨什么心事。
澈琉端着盘刚剥好的莲子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在想什么?”
他放下枪,指尖划过枪尖的冷光,忽然开口:“明日,带你去华山。”
澈琉愣了愣:“华山?”
“嗯,”他侧过头,眼里的光比灯花还亮,“去看看我妹妹,杨婵。”
她手里的莲子差点掉在地上,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她知道杨婵是三圣母,是杨戬放在心尖上的亲人,带她去见,这意义自然不同。
“她……她会喜欢我吗?”她小声问,指尖捏着颗莲子,有点紧张。
杨戬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过来:“她性子软,见了你定会欢喜。”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喜欢的,她都喜欢。”
这话听得她脸颊发烫,把脸埋进他臂弯里笑:“就会哄我。”
夜里收拾行装时,澈琉翻来覆去地挑衣裳,这件觉得太素,那件又嫌太艳。杨戬靠在门边看,眼底的笑意藏不住:“穿什么都好看。”
“那怎么行?”她转过身,手里举着件水绿色的裙衫,“第一次见妹妹,得郑重些。”
他走过去,从衣柜深处翻出件月白的披风,上面绣着暗纹的云鹤:“披上这个,山里凉。”
披风上还带着他的气息,澈琉往身上一裹,觉得安心了许多。她踮起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下:“杨戬哥哥,谢谢你。”
他低头吻住她,灯影在两人交缠的身影上摇晃。
第二天清晨,两人踏着晨露出发。云路之上,澈琉靠在他怀里,看着下方的山川河流渐渐远去,心里像揣了只雀跃的小鹿。
“快到了。”杨戬指着前方云雾缭绕的山峰,那里隐约可见一座庙宇,仙气氤氲。
刚落地,就见位身着素衣的女子迎出来,眉眼温婉,和杨戬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柔和些。
“二哥。”杨婵笑着唤道,目光落在澈琉身上时,眼里闪过丝惊喜,“这位便是……”
“她叫澈琉。”杨戬把她往身前带了带,语气里的温柔藏不住,“你该叫她……”
“嫂嫂。”杨婵反应极快,笑着福了福身,眼里的笑意真诚又温暖。
澈琉的脸瞬间红了,却还是大方地回礼:“妹妹好。”
杨戬看着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指尖悄悄握住澈琉的手,掌心相贴的地方,热得像揣了团火。华山的风带着松涛的清,却吹不散这眉宇间的暖,仿佛连云雾都染上了甜。
华山圣母庙的庭院里种着株千年古松,枝繁叶茂,遮了大半个院子。杨婵领着澈琉坐在松下的石桌旁,亲手沏了云雾茶,茶汤清碧,带着点山巅的甘冽。
“嫂嫂看着面生,从前没在天庭见过?”杨婵笑着问,目光落在澈琉颈间的“六”字玉坠上,眼底闪过丝了然——能让二哥这般珍视的人,定是放在心尖上的。
澈琉刚要答话,就被从外面进来的杨戬接过话头:“她一直在灌江口,不喜天庭的繁文缛节。”他自然地坐在澈琉身边,替她添了杯茶,指尖擦过她的杯沿,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护。
杨婵看得笑意更深,转头跟澈琉说起杨戬小时候的事:“二哥从前最是犟脾气,学枪法摔断了腿,硬是咬着牙不叫疼,还是我偷偷把伤药塞给他……”
“妹妹。”杨戬轻咳一声,耳根微微发红。
澈琉听得直笑,偷偷在桌下捏了捏他的手,眼里的光比茶汤还亮:“原来杨戬哥哥小时候这么厉害。”
他反手握紧她的,低声道:“再闹,晚上不许吃糖。”
“二哥这是怕了?”杨婵打趣道,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二哥孤单了太久,如今总算有个人能让他眉眼柔和,真好。
午后,杨婵带着澈琉去看华山的云海。站在山巅,云雾像翻涌的浪,漫过脚边,远处的峰峦若隐若现。澈琉伸手去接那些流动的云,指尖却被他握住。
“风大,小心着凉。”他把带来的披风给她系好,动作轻柔得像拢住一片云。
杨婵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依偎的身影被云海衬得像幅画,悄悄退了开去。有些温柔,本就该留给他们自己。
回去的路上,澈琉忽然问:“杨婵妹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明知故问。
“知道我们……”她脸颊微红,没再说下去,却被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他说,指尖抚过她的发,“我想让她认识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云海在脚下翻涌,风声里仿佛都带着雀跃。澈琉踮起脚,在他唇角亲了下,声音轻得像云:“我也是你的。”
傍晚,杨婵留他们用膳,席间特意多备了道桂花酿,说是知道澈琉喜欢。杨戬替她挡了几杯,自己却喝了不少,眼底的光愈发柔和。
临行时,杨婵塞给澈琉个锦盒:“这是我攒的些珠钗,嫂嫂别嫌弃。”又转头对杨戬道,“二哥,好好待她。”
杨戬点头,目光落在澈琉身上,温柔得像山巅的月:“自然。”
归途的云路上,澈琉打开锦盒,里面的珠钗流光溢彩,最下面压着张纸条,是杨婵清秀的字迹:“愿嫂嫂与二哥,岁岁常安。”
“会的。”他说,声音坚定得像山巅的石,“我们会岁岁常安。”
华山的夜来得静,松涛声漫过窗棂,带着山巅的凉。
在华山住的这几日,杨婵总爱拉着澈琉说些陈年旧事,话里话外总绕不开杨戬——说他少年时如何倔强,说他为了救她踏碎桃山,也偶尔提几句寸心,说那西海三公主追了他千年,最终却落得个分离的下场,末了总要叹口气:“二哥对谁都好,就是性子太硬,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提及嫦娥时,杨婵眼里带着点敬佩:“当年二哥要斩最后一只金乌,谁劝都不听,还是嫦娥仙子来了,轻声说了句‘万物有度’,他竟真的收了手。”
澈琉嘴上应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下,酸溜溜的。尤其听到“千年纠缠”“一劝就听”,指尖都悄悄攥紧了。
夜里,杨戬洗漱完要进房,却被澈琉“砰”地关在门外。
“今晚你睡外间。”她隔着门板喊,声音闷闷的。
他愣了愣,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对劲:“怎么了?”
“没怎么。”门板后的声音带着点硬,“就是不想让你进来。”
他靠在门上,沉默了会儿,听着里面没了动静,终究没再强求。
屋里,澈琉坐在床沿,心里像揣了团乱麻。杨婵的话在耳边打转,寸心的千年痴缠,嫦娥的一语千金,都像针似的扎着她。她猛地站起来,拉开门,正好对上杨戬担忧的眼。
“你与寸心的千年纠缠,”她仰头问,声音发紧,“嫦娥一劝你,你就不杀最后一个金乌?你是不是还喜欢她们?”
他皱眉:“胡说什么?”
“我胡说?”她鼻尖发酸,却梗着脖子,“你要是还喜欢她们,那我们趁早断了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话刚说完,自己先愣了下——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可话到嘴边就变了味。
杨戬却脸色一沉,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怕她跑了:“不行。”
他的眼神太认真,带着点她从未见过的慌,澈琉心里的酸忽然就淡了些。她看着他紧抿的唇,忽然想起杨婵说的,他十一岁那年,父母双亡,独自带着妹妹闯过多少刀山火海,才成了如今的二郎神。
那些坚硬的外壳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疼?
她挣开他的手,却没退开,反而踮起脚,紧紧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你以前……一定很苦吧。”
杨戬浑身一僵,抬手回抱住她,声音哑得厉害:“早过去了。”
“以后不许再说断了的话。”他低头,吻落在她发顶,带着点后怕的颤,“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澈琉闷闷地“嗯”了一声,心里的别扭忽然就散了。什么寸心,什么嫦娥,都比不上怀里这人此刻的温度。她蹭了蹭他的衣襟,小声说:“我就是……有点吃醋。”
他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传过来,暖得她心头发软。“傻丫头。”他捏了捏她的脸,“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把这屋里的静,染得像化不开的蜜。澈琉窝在他怀里,忽然觉得,比起计较那些过往,不如好好疼眼前这个人——他受过的苦太多,往后的甜,该由她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