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山住的这几日，杨婵总爱拉着澈琉说些陈年旧事，话里话外总绕不开杨戬——说他少年时如何倔强，说他为了救她踏碎桃山，也偶尔提几句寸心，说那西海三公主追了他千年，最终却落得个分离的下场，末了总要叹口气：“二哥对谁都好，就是性子太硬，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提及嫦娥时，杨婵眼里带着点敬佩：“当年二哥要斩最后一只金乌，谁劝都不听，还是嫦娥仙子来了，轻声说了句‘万物有度’，他竟真的收了手。”
澈琉嘴上应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下，酸溜溜的。尤其听到“千年纠缠”“一劝就听”，指尖都悄悄攥紧了。
夜里，杨戬洗漱完要进房，却被澈琉“砰”地关在门外。
“今晚你睡外间。”她隔着门板喊，声音闷闷的。
他愣了愣，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对劲：“怎么了？”
“没怎么。”门板后的声音带着点硬，“就是不想让你进来。”
他靠在门上，沉默了会儿，听着里面没了动静，终究没再强求。
屋里，澈琉坐在床沿，心里像揣了团乱麻。杨婵的话在耳边打转，寸心的千年痴缠，嫦娥的一语千金，都像针似的扎着她。她猛地站起来，拉开门，正好对上杨戬担忧的眼。
“你与寸心的千年纠缠，”她仰头问，声音发紧，“嫦娥一劝你，你就不杀最后一个金乌？你是不是还喜欢她们？”
他皱眉：“胡说什么？”
“我胡说？”她鼻尖发酸，却梗着脖子，“你要是还喜欢她们，那我们趁早断了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心想：大不了找下一个，她可是要做海王的人，怎能被一点小情小爱绊住脚？
杨戬却脸色一沉，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怕她跑了：“不行。”
他的眼神太认真，带着点她从未见过的慌，澈琉心里的酸忽然就淡了些。她看着他紧抿的唇，忽然想起杨婵说的，他十一岁那年，父母双亡，独自带着妹妹闯过多少刀山火海，才成了如今的二郎神。
那些坚硬的外壳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疼？
她挣开他的手，却没退开，反而踮起脚，紧紧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你以前……一定很苦吧。”
杨戬浑身一僵，抬手回抱住她，声音哑得厉害：“早过去了。”
“以后不许再说断了的话。”他低头，吻落在她发顶，带着点后怕的颤，“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澈琉闷闷地“嗯”了一声，心里的别扭忽然就散了。什么寸心，什么嫦娥，都比不上怀里这人此刻的温度。她蹭了蹭他的衣襟，小声说：“我就是……有点吃醋。”
他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传过来，暖得她心头发软。“傻丫头。”他捏了捏她的脸，“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把这屋里的静，染得像化不开的蜜。澈琉窝在他怀里，忽然觉得，比起计较那些过往，不如好好疼眼前这个人——他受过的苦太多，往后的甜，该由她来给。
第二日晨起，杨婵见两人并肩从房里出来，澈琉耳尖还泛着红，杨戬眉宇间的冰霜彻底化了，眼底的温柔漫得像山涧的溪流，便知昨夜的别扭已烟消云散。
“快来用早膳，今日炖了参汤，补补身子。”杨婵笑着摆碗筷，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打了个转，故意道，“二哥从前最不爱喝参汤，说腥气，今日可得多喝两碗。”
杨戬刚要开口，澈琉已端起汤碗递到他面前，眼里闪着狡黠：“杨婵妹妹一番心意，杨戬哥哥可得喝完。”
他接过汤碗，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竟真的一饮而尽。杨婵在旁边看得直笑，这灌江口来的姑娘，倒真把她这位犟脾气的二哥治得服服帖帖。
饭后，杨婵带着他们去看华山深处的玉泉池。池水清澈见底，映着两岸的红叶，像打翻了胭脂盒。澈琉蹲在池边玩水，指尖刚碰到水面，就被杨戬拉住：“水凉。”
他脱下外衫铺在地上，让她坐在上面，自己则蹲在旁边，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杨婵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想起小时候，二哥也是这样护着她，怕她摔了，怕她冻着，如今这份护佑，终于有了新的归宿。
回去的路上，澈琉忽然哼起段不成调的曲子，是灌江口的小调。杨戬侧耳听着，她便停下来问：“好听吗？”
“好听。”他答得认真，“你唱的都好听。”
她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唱：“灌江口的花，开得艳呀，二郎庙里有个他……”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他耳尖发红，伸手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声音低得像怕惊了林间的鸟：“别闹。”
杨婵走在后面，听着两人的低语，唇角的笑意愈发柔和。
夜里，澈琉躺在杨戬怀里，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其实我昨天想，要是你真喜欢别人，我就……”
“就怎样？”他按住她的手，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就……”她仰头看他，眼里的光比星子还亮，“就把你抢回来呀。”
他愣了愣，随即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带着她一起晃。“傻丫头。”他吻了吻她的眉眼，“从始至终，只有你。”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交缠的指尖，温柔得像句誓言。澈琉窝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那些过往的人和事，都成了模糊的影子，只有眼前这个人，才是她要抓牢的光。
华山的风还在吹，带着松涛的清。
从华山下来，杨戬牵着澈琉的手往玉泉山走。云路两旁的仙草沾着晨露，风里飘着淡淡的药香——玉鼎真人久居玉泉山紫霞洞，性子虽有些散漫，却是三界公认的大能。
“我师父他……”杨戬语气里带了点难得的局促，“性子古怪，你别见怪。”
澈琉笑了，反手握紧他的手：“能教出杨戬哥哥这样的徒弟，师父定是位厉害的神仙。”
进了紫霞洞，就见位身着八卦道袍的老道正蹲在丹炉前扇火，头发乱糟糟的，怀里还抱着个啃了一半的桃子。听见脚步声，他头也没抬：“臭小子，总算舍得来看老道了。”
“师父。”杨戬躬身行礼，语气里多了几分敬重。
玉鼎真人这才转过身，目光在澈琉身上打了个转，眼睛忽然亮了：“哟，带媳妇回来了？”
澈琉脸颊一红，却还是大方地福了福身，跟着杨戬喊：“师父。”
“哎，好姑娘。”玉鼎真人笑得眼睛眯成条缝，把手里的桃子往旁边一扔，“比你这木头徒弟机灵多了。”
杨戬无奈地叹了口气，显然早就习惯了师父的性子。
紫霞洞的丹房里摆满了各式法器，墙角堆着半人高的兵书。玉鼎真人拉着澈琉说个不停，一会儿讲杨戬小时候练劈空掌把洞门炸了个窟窿，一会儿说他偷喝丹药被药劲儿冲得三天没下床，听得澈琉直笑，偷偷看杨戬，他耳根都红了。
“师父，别总说这些。”杨戬试图打断。
“怎么不能说？”玉鼎真人瞪眼，“让你媳妇知道知道你小时候多皮，省得被你这冷脸骗了。”
澈琉笑着摇头：“师父，杨戬哥哥很好的。”
这话听得玉鼎真人眉开眼笑，拍着大腿道：“瞧瞧，还是姑娘明事理。”他忽然从袖中摸出个玉佩，递到澈琉手里，“这是老道早年炼的同心佩，给你了。”
玉佩温润，上面刻着太极图，隐隐有灵光流转。澈琉刚要道谢，就见杨戬皱眉：“师父，这太贵重了。”
“贵重什么？”玉鼎真人摆手，“你媳妇就是我半个徒弟，拿着！”
夜里，玉鼎真人留他们在洞中小住。澈琉帮着收拾散落的兵书，看见本泛黄的册子上写着“杨戬习武记”，翻开一看，里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注着“三月初五，戬儿劈柴伤了手，哭了半宿”，落款是个潦草的“鼎”字。
她正看得笑，杨戬走了进来，从身后抱住她：“偷看什么？”
“看师父给你写的传记。”她把册子递给他，“原来你小时候还会哭啊。”
他接过册子，指尖拂过那些稚嫩的字迹，眼底闪过丝暖意：“师父看着散漫，心里比谁都细。”
澈琉靠在他怀里，想起玉鼎真人傍晚说的话——“这小子命苦，遇见你，是他的福气”。她仰头吻了吻他的下巴：“能遇见杨戬哥哥，也是我的福气。”
窗外的月光落进丹房，照在那对同心佩上，折射出柔和的光。玉鼎真人蹲在洞门口，看着天上的月亮，摸出个新的桃子啃着，嘿嘿直笑——他这傻徒弟，总算守得云开了。
第二日告辞时，玉鼎真人把杨戬拉到一边，低声嘱咐：“好好待人家姑娘，别学你那犟脾气。”又转头对澈琉道，“他要是欺负你，就来告诉师父，我揍他。”
澈琉笑着点头，看杨戬被师父说得一脸无奈，心里暖得像揣了团火。
归途的云路上，她摸着怀里的同心佩，忽然问：“杨戬哥哥，你说师父会不会觉得我不够好？”
他低头，吻落在她发顶，声音坚定：“你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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