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玉泉山回到灌江口，杨戬忽然变得有些神神秘秘。
有时澈琉找他，却见他在兵器房里待很久，进去时只看见满地木屑，他手里握着刻刀，见她进来便慌忙把木牌藏起来；有时他会盯着院角的桃树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六”字木牌，眼神里藏着她看不懂的紧张。
澈琉没多问，只当他是跟玉鼎真人讨教了什么修行上的事，依旧每日里绣绣帕子、逗逗雪团，或是坐在廊下看他练枪。
这日午后，她正趴在石桌上给雪团梳毛，混沌珠忽然从房梁上滚下来，圆滚滚的身子撞了撞她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促狭的笑：“六六，我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她头也没抬，指尖挠着雪团的下巴。
“那傻大个，”混沌珠压低声音，往兵器房的方向努了努嘴，“藏了个红盒子在枪架后面，我瞅着上面还刻着囍字呢！”
澈琉的手顿了顿，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怪不得前些日子非带你去见三圣母，又去见玉鼎真人，”混沌珠嘿嘿笑，“闹了半天是带你来见家长啊！这小子，早有预谋呢！”
她脸上热起来，却故意板起脸，伸手弹了弹混沌珠的脑袋：“别胡说，杨戬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我胡说？”混沌珠不服气地晃了晃身子，“你去兵器房瞧瞧，保准能找着！”
澈琉没动，只是把脸埋在雪团毛茸茸的背上，掩饰着唇角的笑意。原来那些神神秘秘的举动，那些藏不住的紧张，都是因为这个。
夜里，杨戬果然又进了兵器房。澈琉站在廊下，看着里面透出的灯火映出他忙碌的身影，心里像揣了颗甜滋滋的糖。她没进去打扰，只是转身回房，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镜中的自己眉眼弯弯，眼底的光比烛火还亮。
雪团蹭了蹭她的脚踝，像是在问她怎么了。她弯腰抱起它，轻声道：“等会儿，给你看个好东西。”
兵器房里的灯亮到后半夜才熄。杨戬出来时，手里攥着个东西，指尖微微发颤。他站在廊下，望着澈琉的房门，深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而房内，澈琉抱着雪团，听着外面渐轻的脚步声，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混沌珠蹲在窗台上，看着这一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俩人，一个装神秘，一个装不知，急死个珠子！
灌江口的夜风吹过，带着桃花的香，也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在院角的桃枝上轻轻摇晃，像在等着某个甜蜜的答案。
夜色像浸了蜜的绸缎，温柔地裹着整个二郎神庙。
杨戬牵着澈琉的手站在桃树下，月光透过花瓣落在他手里的红盒子上，那囍字刻得歪歪扭扭，却比任何珍宝都耀眼。
“六六，”他声音有点发紧，指尖捏着盒子的力道都泛了白，“从前我一个人走了很久的路，冷的时候没人暖手，累的时候没人说话……直到遇见你，才知道日子原来可以这么甜。”
澈琉看着他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子还亮，心跳得像要撞出胸膛。
他深吸一口气，“咔嗒”一声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对素银戒指，戒面刻着纠缠的桃花藤——是他这些日子躲在兵器房，刻了又磨、磨了又刻的成品。
“你愿意……”他喉结动了动，紧张得差点忘了词，“愿意嫁给我吗？”
澈琉刚要点头，院墙外忽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
两人同时转头，就见墙头上扒着两个脑袋——玉鼎真人的道袍被树枝勾住了一角，杨婵正费力地拽着他的腰带，生怕他摔下去。听见动静，两人都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比庙里的石狮子还僵硬。
“咳……”玉鼎真人清了清嗓子，试图把脑袋缩回去，结果动作太急，道袍袖子又挂在树杈上，挣了两下没挣开，反而把树枝拽得更弯了。
杨婵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赶紧捂住嘴，对着下面的两人尴尬地摆手：“二哥，嫂嫂，我们路过，路过……”
“路过？”杨戬挑眉，看着自家师父半个身子挂在墙头上，妹妹的发髻都被风吹乱了，语气里带了点无奈，“从华山路过到灌江口？”
混沌珠在房梁上笑得打滚，差点从上面摔下来：“哈哈哈！偷看被抓包了吧！”
澈琉的脸早就红透了，埋在杨戬怀里不敢抬头。这气氛，甜丝丝的求婚瞬间变成了大型抓包现场，尴尬得连桃花瓣都往下掉。
“下来吧。”杨戬叹了口气，抬手用仙力解开玉鼎真人道袍上的树枝。
两人灰头土脸地跳下来，玉鼎真人还不忘把怀里揣的喜糖往澈琉手里塞：“咳咳，早准备好了，拿着拿着。”
杨婵则拉着澈琉的手，笑得眉眼弯弯：“嫂嫂，我就知道二哥肯定会抓紧的！”
杨戬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再看看怀里笑得肩膀发颤的澈琉，忽然觉得这尴尬里也裹着甜。他握紧手里的戒指，在她耳边轻声问：“那……刚才的问题，你还没答我呢。”
澈琉抬起头，眼里的笑意亮晶晶的，主动伸出手：“愿意啊。”
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戒指套进指节的瞬间，院墙外的蝉鸣、房梁上的笑声、还有杨婵和玉鼎真人的嘀咕声，都成了背景板。
求婚的闹剧过后，灌江口的院子里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玉鼎真人赖着不走了，美其名曰“帮徒弟筹备婚事”，实则每日里要么蹲在丹炉前鼓捣些五颜六色的丹药（据说是给新人的“安神丸”），要么就拉着梅山兄弟讲杨戬小时候的糗事，听得众人捧腹，杨戬的耳根子红了又红。
杨婵则成了澈琉的“军师”，从嫁衣的样式到喜宴的菜单，样样都要亲自过目。她翻出当年母亲留下的云锦，说要给澈琉做件最体面的嫁衣，针脚细密处，全是姑娘家的贴心。
“这里要绣上并蒂莲，”杨婵拿着花样在澈琉身上比划，“象征着永结同心。”
澈琉笑着点头，眼角瞥见杨戬正站在廊下，手里拿着块红布，笨拙地学着扎灯笼——那灯笼的骨架歪歪扭扭，像只受伤的蝴蝶。
“杨戬哥哥，你那是灯笼还是蚂蚱？”她忍不住打趣。
他手一顿，红布“啪嗒”掉在地上，难得有些窘迫：“第一次弄……”
玉鼎真人在旁边拆台：“他小时候连纸鸢都扎不好，还总爱逞强！”
杨戬瞪了师父一眼，却被澈琉走过去拉住手：“我教你，很简单的。”
两人蹲在地上，指尖缠着红布，偶尔碰在一起，引来一阵细微的颤。杨婵看着他们依偎的身影，悄悄对雪团说：“你看，他们多般配。”雪团似懂非懂地晃了晃尾巴，把脑袋埋进她怀里。
混沌珠也没闲着，自告奋勇要当“喜童”，每日里拖着个比它还大的礼盒，在院里跑来跑去，说是要给新人“攒福气”，结果把梅山兄弟准备的喜糖偷吃了大半，被杨戬拎着后颈扔到了桃树上。
“不许捣乱。”他斥道，眼底却没什么怒意。
混沌珠扒着树枝，嘴里还塞着糖，含混不清地喊：“我要吃喜酒！要吃三大碗！”
惹得满院人都笑了。
夜里，澈琉靠在杨戬怀里，看着窗外挂起的红灯笼——虽然歪歪扭扭，却亮得格外暖。
“还有三天就成亲了。”她轻声说，指尖划过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嗯。”他低头吻她，声音里带着化不开的柔，“以后，你就是灌江口的女主人了。”
“那你呢？”
“我是你的夫君。”
月光透过灯笼的红纱，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影。远处的丹房还亮着灯，玉鼎真人大概又在琢磨新丹药；隔壁房里，杨婵正哼着小曲缝嫁衣。整个二郎神庙都浸在甜甜的期待里，像罐刚开封的蜜，稠得化不开。
雪团窝在床脚，打着满足的哈欠。它知道，等红灯笼挂满整个院子的时候，这里就会有场最热闹的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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