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江口的红绸从庙门一直铺到殿内,灯笼挂得密密麻麻,连空气里都飘着甜酒的香。
吉时一到,澈琉穿着杨婵缝制的嫁衣,红盖头下的眉眼藏着笑,被杨戬牵着一步步踏上红毯。梅山兄弟列在两旁,憋笑憋得肩膀直颤——谁能想到,当年冷得像块冰的二郎神,此刻握着新娘的手,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那不是哪吒三太子吗?”
“还有齐天大圣!”
宾客堆里忽然起了阵骚动。就见哪吒踩着风火轮落在殿前,混天绫往臂弯里一搭,看着红盖头下的身影,挑着眉梢“啧”了一声,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孙悟空则蹲在院角的桃树上,抓着个桃子没啃,火眼金睛眨了眨,盯着那抹红影若有所思。
这俩都是当年跟杨戬并肩作战的兄弟,收到帖子时只当是场寻常喜宴,此刻见了那红盖头下隐约的轮廓,却都莫名愣了愣——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觉得这新娘的气韵,瞧着格外顺眼,又格外……让人心里发紧。
拜堂时,澈琉跟着杨戬拜天地、拜高堂,玉鼎真人坐得笔直,捋着胡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杨婵站在一旁,悄悄擦了擦眼角。轮到夫妻对拜,红盖头轻轻晃了晃,澈琉能感觉到杨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烫得像团火。
礼成后,宾客们闹着要闹洞房,哪吒第一个起哄:“杨戬,藏什么藏?让嫂嫂露个脸呗!”
孙悟空在树上应和:“就是就是,俺老孙倒要瞧瞧,是谁把你这石头疙瘩给焐化了!”
杨戬刚要拦,澈琉却自己掀了盖头,对着两人笑了笑:“两位好。”
这一笑,哪吒手里的火尖枪差点没拿稳,孙悟空嘴里的桃核“啪”地掉在地上。
夜里,澈琉靠在杨戬怀里歇着,听着外面宾客划拳的声响,忽然觉得识海里有个圆滚滚的声音在嘀咕:“那俩货刚才的表情,啧啧……”
是混沌珠。
“你看哪吒那眼神,活像丢了什么宝贝;还有那猴子,桃都忘了吃。”混沌珠笑得直打滚,“这俩还挺灵的,怕不是来自‘前夫哥’的第六感吧?”
澈琉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被这说法逗笑了。她往杨戬怀里缩了缩,指尖划过他的下颌:“你的朋友,还真有意思。”
杨戬正往她发间簪珠花,闻言动作顿了顿:“他们?一群胡闹的。”话虽这么说,眼底却带着点暖意——这些家伙,终究是真心为他高兴。
窗外的月光透过红窗纸,把屋里的一切都染成了甜丝丝的红。混沌珠在识海里哼着不成调的喜歌,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往后这灌江口可热闹了,单是看那俩“前夫哥”时不时来串门,就够乐呵的了。
喜宴上的酒像不要钱似的往杨戬面前送。
哪吒拎着个酒坛子,袖子一撸:“杨戬,今儿你大婚,不喝三坛说不过去吧?”说着就往他碗里倒,酒液溅出来,打湿了他胸前的红绸。
孙悟空蹲在桌上,手里把玩着个酒杯,火眼金睛一挑:“就是,当年打九头虫你都没怕过,如今娶媳妇倒怂了?”他弹指间,酒杯“咚”地落在杨戬面前,满满一杯烈酒晃出金边。
杨戬无奈地端起碗,刚要喝,就被梅山老大连忙拦住:“将军还要入洞房呢,可不能多喝!”
“入什么洞房?”哪吒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腕,“先陪俺们喝个痛快!”
孙悟空跟着起哄:“就是,媳妇跑不了,酒过这村没这店!”
两人一唱一和,愣是把杨戬按在席上灌了好几碗。杨戬酒量本就不差,可架不住这俩是存心捣乱,喝到后来,耳尖也泛了红,眼神却依旧清明——他心里记挂着屋里的人。
“差不多了。”他放下碗,声音带着点酒后的沉,“我得进去了。”
哪吒还想拦,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孙悟空看着他起身往新房走的背影,把手里的酒杯往桌上一放,桃核在指尖转了个圈,嘀咕了句:“急什么……”
哪吒也撇了撇嘴,端起自己的酒碗猛灌了一口,喉结滚动,却没尝出平日里的烈,反倒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涩。
“奇了怪了。”他碰了碰孙悟空的胳膊,“俺怎么觉得……有点不得劲?”
孙悟空挠了挠头,火眼金睛瞥了眼新房的方向,红窗纸上映着模糊的人影,像团化不开的红。“谁说不是呢,”他抓了个花生扔进嘴里,“明明不认识那姑娘,瞅着她跟杨戬站一块儿,就……就觉得哪不对。”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款困惑——这感觉太奇怪了,像是自己的什么东西被人悄没声地换了,又像是藏在心底的某个角落被轻轻戳了一下,痒痒的,又有点空落落的。
新房里,澈琉正坐在床边绞着帕子,听见门响,猛地抬起头。
杨戬走进来,带着一身酒气,却在看到她的瞬间,眼神软得像春水。“等久了?”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指尖拂过她鬓边的珠花。
“没有。”她摇摇头,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喝多了?”
“没有。”他低笑,倾身靠近,酒气混着他身上的草木香,在鼻尖萦绕,“只想早点回来陪你。”
红烛摇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缠成一团温柔。
窗外,哪吒和孙悟空还在嘀咕,最后索性碰了碰碗,把那点莫名的不爽都灌进了肚子里。
“算了算了,”哪吒咂咂嘴,“只要他高兴就成。”
孙悟空点点头,又看了眼新房的方向,抓起个桃子啃起来——管他呢,反正往后常来灌杨戬的酒,总能看明白到底哪不对。
灌江口的夜,红烛高照,喜酒的甜混着点微妙的醋意,在风里悄悄荡开,倒也成了桩趣事儿。
第二日晨起,澈琉跟着杨戬去给玉鼎真人和杨婵请安。她穿着身新做的藕荷色衣裙,鬓边簪着支红珊瑚钗,见了杨戬,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轻声唤:“夫君,等等我。”
这声“夫君”软糯清甜,刚巧飘进院门口哪吒和孙悟空的耳朵里。
哪吒正把玩着他的火尖枪,闻言手一抖,枪尖差点戳到脚;孙悟空蹲在门槛上啃桃,桃汁顺着嘴角流下来都没察觉,只觉得那声“夫君”像根小刺,轻轻扎在心上,说不出的别扭。
“啧,酸溜溜的。”哪吒撇撇嘴,故意提高了音量,“大清早的就腻歪,牙都要酸掉了。”
孙悟空跟着“嗤”了一声,却偷偷往澈琉那边瞟了眼——她正仰头对杨戬笑,眉眼弯弯的,瞧着确实……挺般配。可心里那点不爽,怎么就更甚了呢?
藏在澈琉口袋里的混沌珠憋不住,在她识海里偷乐:“瞧见没瞧见没?这俩‘前夫哥’,醋坛子都快翻了!这表情,比打翻了老君的炼丹炉还精彩!”
澈琉强忍着笑意,跟着杨戬走到两人面前,大大方方地福了福身,声音清亮:“两位弟弟,早啊。”
这声“弟弟”喊得又甜又自然,像颗糖扔进了两人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里。
哪吒愣了愣,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连语气都放软了些:“早……早。”火尖枪被他背到身后,倒像是怕吓到人。
孙悟空也从门槛上跳下来,抓了抓毛茸茸的脑袋,难得正经地应了声:“早,早。”还从怀里摸出个金灿灿的果子递过去,“刚摘的,尝尝?”
看着两人瞬间缓和的表情,混沌珠在口袋里翻了个白眼:“呵,男人。”
杨戬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往澈琉身前挡了挡,语气平淡:“师父和婵儿在堂屋等着呢。”那姿态,护犊子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哪吒“切”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孙悟空挠挠脸,把果子往澈琉手里一塞,转身跟了上去,只是脚步似乎轻快了些。
澈琉捏着手里的果子,感受着口袋里混沌珠的憋笑,又看了看身旁杨戬紧绷的侧脸,这灌江口的日子,往后怕是少不了这般热闹了。
阳光穿过桃枝,落在一行人身上,把那点若有似无的醋意和别扭,都晒得暖洋洋的,倒也成了这新婚日子里,一道格外鲜活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