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康熙迈进正厅时，靴底碾碎了门槛处半片掉落的玉簪。那截断裂的银饰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像极了昨夜曦月救下胤禛时，从圣界门扉滚落的金箔碎片。

"醉蟹要用三十年花雕？"皇帝径直走向那口青花大缸，明黄色的龙袍下摆扫过胤禛膝头，带起一阵混着血腥气的药香。他弯腰细看缸中沉浮的青黑色蟹螯，忽然用戴着玉扳指的拇指按住其中一只——那蟹钳上缠着半片明黄丝绸，丝线纹路与他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分毫不差。

曦月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袖袋里的虎符边缘硌得腕骨发疼，昨夜胤禛后心伤口愈合时泛出的珍珠白，此刻仿佛还烫着她的指尖。

"回皇阿玛，"胤禛抢在曦月之前开口，咳嗽声惊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儿子昨夜贪杯误事，劳烦圣驾亲临——"

"老四的伤还没好利索？"康熙突然直起身，目光越过胤禛肩头，精准地落在曦月鬓角那截重新插好的银簪上。簪子缺了半颗东珠，断口处露出的铜胎在晨光里泛着青黑，"福晋的簪子倒是别致。"

曦月感觉后颈汗毛猛地竖起。西厢房窗纸破洞的位置传来极轻的衣料摩擦声，那些移栽槐树下的弓弩手恐怕已经扣住了扳机。

"都是奴才不小心。"她屈膝行礼时，故意让袖口的虎符撞在裙裾环佩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余光瞥见胤禛垂在身侧的手骤然绷紧，指节捏得发白——他听懂了她的暗示。

苏培盛端着蟹八件上前时，脚步踉跄了一下。银质的小镊子"当啷"坠地，在青砖上滚出老远，正好停在康熙靴尖前。

"狗奴才！"皇帝的声音没什么温度，靴底却没去踩那镊子，"听说昨儿夜里，有人想闯进四阿哥府行刺？"

曦月捏着锦帕的手指沁出冷汗。坤宁域的金光能治愈伤口，却抹不去胤禛后心新生皮肉的异常色泽。她能感觉到胤禛按着她后腰的手微微用力，掌心薄茧擦过她裙腰，那是他在提醒她——虎符就藏在那里。

"都是些毛贼罢了。"胤禛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药碗从手中滑落，褐色的药汁泼在康熙明黄龙袍的下摆，晕出深色的污渍，"儿子已经让粘杆处的人去查了。"

康熙盯着龙袍上的污渍，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粘杆处？"他嗤笑一声，突然伸手掐住苏培盛的下颌，"刚才在外头，你说要把这缸醉蟹赏给粘杆处当宵夜？"

苏培盛的脸瞬间白得像纸，眼珠乱转着想要求救。曦月看见他藏在袖中的手正悄悄打着手势——东偏殿的机括已经启动，再过三息，毒箭就会穿透他们三人的咽喉。

"总管是心疼底下人。"曦月突然轻笑出声，声音清亮得像碎冰相撞，"不过这醉蟹确实金贵，用的是阳澄湖底三九天捞的母蟹，每只都有八两重呢。"她说着突然蹲下身，徒手从酒缸里拎出只青黑色的醉蟹。尖利的蟹螯擦着她的手腕划过，留下道淡红色的血痕。

胤禛倒吸冷气的声音清晰可闻。康熙掐着苏培盛的手松了松，目光死死盯着曦月指间那道渗血的伤口——血珠滴进浑浊的酒液里，竟凝结成细小的金箔缓缓下沉。

"福晋的手..."皇帝的声音有些发紧。

曦月像没看见那金色血珠，用银簪挑开蟹脐时动作利落得不像个闺阁女子。蟹黄混着酒液淌出来，露出蟹壳内侧刻着的细密纹路——那不是天然纹理，分明是用极细的针雕刻的行军布阵图！

"这蟹倒是生得古怪。"她故作惊讶地用簪尖划着那些纹路，银簪断口处的铜胎在阳光下闪了闪，"倒像是...丰台大营的布防图。"

"啪！"康熙猛地一拍桌子，茶盏震得跳起来。西厢房方向传来箭矢脱弦的闷响，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胤禛安排在暗处的暗卫动手了。

"乌拉那拉氏！"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龙袍下摆在无风自动，"你可知罪？"

曦月将螃蟹扔回酒缸，站起身时脸色平静得可怕。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血，金红相间的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地，竟在青砖上烧出细小的焦痕。

"奴才不知何罪之有。"她直视着康熙的眼睛，毫不避讳袖中虎符散发出的微弱金光，"只是前儿夜里，有人拿这个来要挟奴才。"

胤禛突然捂住心口剧烈喘息，脸色白得像纸。曦月眼角余光瞥见他靴尖正悄悄踢向桌底的暗格——那里藏着沾了坤宁域灵液的匕首，足以让任何伤口瞬间愈合。

康熙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正厅里回荡，惊得檐下铁马叮当作响。"好个不知何罪！"他从腰间解下一串东珠朝珠，佛珠撞击声里，曦月看见他拇指上的玉扳指正泛着诡异的青黑，"老四，你媳妇倒是比你有胆识。"